他見我不說話,又問道:“你是不是從煙灰裡看出點什麼名堂,和錢寶人有關?又或是說,你知道小發會出什麼事?”
天機不能泄露,鬼言不能傳他。我想了一下,學著四爺那‘詐簧’的手段,擺擺手道:“子曰,言多必失,胡言招災。整天在水下對著死人晦氣,偶爾也得進去人多熱鬨的地方去去晦氣,不然遲早會變成不人不鬼的陰人,少帥,您說是吧。”
一提少帥這兩字,張漢卿便岔開話題。
有些東西心照不宣就行了,非得公仔畫出腸子,那就觸黴頭犯忌諱了。
奉節縣城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要是以往,十鎮百村前來趕集的人、南來北往走小道來往川渝的販夫走
卒、商家、馬隊等,在趕集這天都快把城鬨擠破了。
縣城依山而建,雖沒有磁器口和巴渝郡城那般氣派,集市這天到也熱鬨。
奉節這地,以前跟著四爺出活地來幾次,那是熱鬨,可眼前看見的卻多了些說不出的氣氛,就像有一場大雨快要下來之前的‘悶’。
大旱一年多,糧食已經絕了七成,有備糧的人家隻敢喝稀的,沒儲糧的隻能到糧油鋪裡吃高價陳倉糧,那喝得更稀。
吃的都快沒了,日頭又毒,趕集看熱鬨的人不如以前一半,能看見在街上逛的,五十個裡頭有一個是拍花子、兩個是騙子、三個是小偷、四個是踩點的賊…
而在這地頭上擺攤子的更多:評書的、賣唱的、吆喝狗皮膏藥的、說葷段子單口的…
走難闖北驚、疲、飄、冊、風、火、爵、要。
坑蒙拐騙蜂、麻、雀、蘭,殺燒奸掠燕、花、葛、榮!
這小小的縣城市集裡頭,明八門三十六行、暗八門下九流全都齊了。
還剩下的就是巡邏的警察和聯防治保隊的周扒皮了。
所為周扒皮就是周圍扒皮收治保稅的地痞。眼看這景況,隻要是個明白人都不想往這集裡頭闖。
更詭奇的,以前很少見人帶氈帽趕集,多是草帽,而眼下的沒幾上帶草幔,多是頭頂氈帽的人,莫非這又是從南京那頭傳過來的洋風氣?
張懷姍和李大錘這兩人並沒半點覺察不妥,進了城之的就像放風箏一樣,跟著李大錘到處亂竄。
忽然迎麵走來一小哥,我不小心把他給撞翻了,氈帽給掉地上去,才發現他額頭上紮著紅巾,紅巾裡頭鼓鼓的,像盤著一條蛇一般。
他立即檢起帽子戴上,湊到跟前來,遞給我一張紙,用新詞來說,這叫傳單。
然後這小哥才湊到跟前小聲說道:“二位爺,五湖四海是一家,殺血為盟皆兄弟。”
這切口我好像有哪聽過,不由得接口道:“趕絕匪軍斬儘狗,光複河山同袍享。”
那小哥一樂,連忙從懷裡摸出兩塊紅巾交給我和張漢卿,說道:“兄弟夥,既然能對得上口,咱可就是同袍兄弟了,帶著這紅巾到那氈帽攤子裡領一頂,再請弟兄夥到八寶樓裡坐坐,那自有人招呼,有酒有肉,管飽一頓,吃過結義酒咱就是辮子黨的兄弟了,以後得留辮子、為
億萬貧苦農民謀福、打倒篡權袁大頭。”
一聽這話,我心裡不禁有一絲詭異的笑意:他娘的,剛才得罪完一鄉壇匪漢,現在就要為領一頓免費飯跑賊窩裡自頭羅網?丫腦子有病。
可又不能當麵拒絕,否則麻煩更大。當下便和張漢卿收下這紅巾,然後紮著頭,到不遠處的帽推前領了一頂氈帽。
那賣帽的販子則偷偷地遞給我們一人一張斷截一元紙鈔,分彆寫著兩個不同的號:丁七十六和丁七十七。
然後讓我們拿著這對票到八寶樓裡領一頓飯。
我明白了這叫對票!
在現在這大旱天時、上頓不接下頓的,能在快餓死的時候領一頓免費飯,就算讓人去殺人放火都乾,就彆說入什麼辮子會了。
張漢卿和我對了一眼,都沒有去那裡領飯的意思,同時收好這半截錢,指不定遇到什麼麻煩時,還能當護身符用。
就在此時,聽聞前麵傳來一陣打罵聲,遠遠看去,不禁輕呼一聲:糟糕!
隻見李大錘將兩家夥擱倒在地就是一頓毒打,張懷姍一個勁的叫好,還大呼道:“揍他,敢偷姑奶奶的錢
,就該往胖裡揍!”
同時還有七個人圍著他們,意欲圍攻。
其中六個是身穿破布衣、補丁褲、滿臉臟兮兮的小夥子,還有一個穿著破馬褂、手裡玩著一對石球的瘦中年,一看就是個玩兒主、賊頭。
他見手下兩個小子被李大錘按著胖揍,便潑口怒道:“敢在這地頭上打狗爺的人,小的們抽刀子,弄死他們!進了班房我來撈。”
這群小毛賊正想上去圍攻時,張漢卿就是一個風中勁草,將幾人掃翻在地,那叫狗爺的正想掏槍時,我便不緩不慢地走進人群,對他摘下帽子,躬了躬身,說道:“狗爺,請問這裡是誰的地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