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燭火通明,龍涎香幽幽蕩在鼻尖,向桉站在殿中仰望著高座之上的皇帝,脖頸酸痛,幾欲張口,卻說不出半句話。
滿心的酸澀,心尖都麻木。
兩人的話說到這,她心裡的疑惑此刻儘數解開,已經沒有什麼要說的了。
站在皇帝視角來看,她已經享受到了平常人一輩子享受不到的生活,到了她該付出代價的時候,站在時代視角,公主就該毫無人權的奉獻自我,沒有任何不嫁的理由。
無關風花雪月,無關親情,隻有利益最大化。
可惜乖巧順從時代,懂事分去父君困難的原身已經被人莫名其妙毒殺了。
現在的她,是來自未來和諧平等相處時代的向桉,這個時代對她來說很陌生,毫無一點感情,她接受不了世人嘴裡的觀念,做不到將自己的後半生無私奉獻天下百姓。
她自私小氣,冷漠冷血,唯有自小接受的先進教育,令她清醒理智地接受了皇帝的為難,平靜理解身處這個時代下每個人的迫不得已。
皇帝是九五至尊,視天下山河於自己囊中之物,不允許任何人或物動搖屬於自己的天下,隻有利益和利用相並存。
包括親生女兒。
是冷血,是無情,也是大愛。
雨夜裡苻清白說的話,便是在此時應驗了。
她和皇帝,誰都沒有錯,偏偏誰都是錯。
強壓下心頭酸澀,胡亂擦拭眼角,向桉有了決斷,放下懷中本打算用砸皇帝腦袋的玉瓶,平靜開口:“父皇,您非要如此狠心?哪怕消磨殆儘父女間的情分,都不惜要如此?”
皇帝滿腹的火氣驀然一滯,半闔的眼皮抬起,他細細打量著站在底下的女兒,淡靜如海的神情和泛紅的眼眶極其不協調,略圓潤的小臉,算不算上漂亮嫵媚,清秀佳人卻已現風采,水潤的眼裡仿佛有著說不出的複雜。
恨?怨?好像都不是。
生平第一次,皇帝驚覺他看不懂自己的女兒。不過,不重要了。
他平靜道:“旨意已下,不可更改。若怨朕能支撐著你好好活著,那便怨罷。”
靜默半晌。
向桉注視著他道:“好,這是最後一次,父皇。”最後一次她替原身為皇帝做的一件事。
十裡紅妝,千人送親,盛大繁華。
掀開簾子,微風灌入馬車,路邊兩側綠樹紅花逐漸轉為荒蕪。
倚靠在車框上,任由微風拂麵,向桉有些感覺不真實,心道:“任務一點沒完成,就這麼把自己嫁了出去?”
從現代穿越到塬國,短短半年,她就已經要嫁為人妻,一切快得宛如在夢中。
選擇和親的決定對不對暫且不知道,反正係統是沒一點反應。
她向外招招手,穿黑盔披紅蓬的苻清白騎著黑馬,靠近馬車:“公主,臣在。”
向桉看他,馬背上的苻清白身姿挺拔,眉眼清冷注視著前方,話是他說的,他卻一眼不看她,眼睛始終直視前方,隻留給她一個輪廓清晰,線條流暢,帶著些許冷俊的側臉。
此次送親隊伍便是由他全權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