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早上陽光刺眼,為了睡個好覺,窗簾拉得嚴實。
鈴聲響時,安媞還在夢裡,她伸手探手機。
眼皮如千斤,將將掀開一條縫,聽到枳實說:“軸……徑?噗,是周竟嗎?”
“嗯。你幫我接吧。”
把手機一丟,倒頭繼續睡。
枳實抓著手機,從床上爬起來,接聽,小聲道:“喂,周竟。”
周竟的聲音似乎也不如往日那樣精神,像是一夜沒睡好:“你安媞姐姐呢?”
她看向安媞,已經睡熟了,回答說:“她還在睡,要我叫醒她嗎?”
“算了,讓她睡吧,你起了就下樓吃早餐。”
“好。”
枳實從背包裡翻出乾淨衣服,一件米黃色吊帶上衣和玫粉色百褶裙,自己換上,再去浴室洗漱。
盥洗台對她來說有點高,她需要踮起腳,吐掉漱口水,以免弄濕衣服,然後放輕手腳出門。
早餐是主人家自己煮的油茶,褐色的糊狀物,還有蒸餃、饅頭、艾葉粑粑等。
老板很熱情,先盛了一小碗油茶,問枳實喝不喝得慣。
她是不挑食的,而且又是彆人對她好,她就對人好的性子,一個勁點頭說好喝。
周竟已經吃過了,靠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麼。
但顯然,他精神一般,眼睛垂著,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在扶手上點著。
枳實邊咀嚼著,邊把剛才的事跟他講:“你知道安媞姐姐給你的備注是什麼嗎?車軸的軸,小徑的徑。軸徑是什麼意思呀?”
“是圓形軸的直徑。”
枳實還是不懂:“那為什麼要這麼叫你?”
為什麼?
用諧音說他軸唄。
以她的閱曆,顯然不能理解“軸”是什麼意思,周竟也沒有再詳細跟她解釋。
昨天晚上,他在天台喂了許久蚊子,連抽幾支煙,他許久沒有酗得那般凶過了。
晚上的夢裡,出現了繽紛而抽象的人影,可他卻認出來,那是安媞。
她那種女孩子,不管戲耍,抑或走心,要想牽動男人的心,堪稱一件易如反掌的事。
他豈非是處於孤島,而沒接觸過異性的人,但過去就像隔著會議桌辯論的兩方,你來我回,直至比賽結束,和平握手分開。
和安媞呢。
他們是參加淘汰賽的對手,起初相安無事,甚至能結為盟友,到後麵,人越來越少,最終變成兩人針鋒相對,若要取得勝利,總要一個會被乾掉,或主動投降。
他的頹勢已顯,就從他昨晚腦中閃過那個念頭開始。
周竟一時沒顧及枳實,她架不住老板的熱情,吃得肚皮鼓鼓。
她打著嗝問:“我們今天上午要去哪兒玩嗎?”
行程是安媞定的,而她又隨心所欲得很,沒有特意計劃,或許她今天的安排就是睡一上午,然後回宜江。
周竟問主人附近有沒有好逛的。
他給他們指了個方向,“那邊風景還蠻好的,還有小瀑布。”
於是,周竟帶枳實步行過去。
安媞醒來不見枳實,第一件事是問周竟:你們叔侄不會這麼狠心,棄我而去了吧?
舟競:你沒醒,我們來外麵了。
她叼著一根牙刷,順手挽起長發,單手敲字:定位。
等出了民宿沒多久,她後悔不迭:乾嗎不在房間吹空調,想不開跑到烈日炎炎底下受活罪。
周竟他們所在位置離民宿有點距離,路邊有摩的司機吆喝著,安媞懶得走了,隨便上了一輛。
十幾分鐘就騎到了,司機見她孤身一人,打扮又精致,一開口就是一百。
安媞不差這點錢,但她又不是地主家的傻兒子,人傻錢多,由著人當肥羊宰。
她當即爭起來:“一百?你開的瑪莎拉蒂嗎?”她拍了拍座墊,“就這破二輪,好意思收一百?你要早說,我就不坐你的車了。”
司機詭辯:“你又沒問,我不就當你默認了嘛。”
“這才幾裡地?頂破天了也就二十,你們都這麼宰外地人的嗎?傳出去丟的是你們樟州的臉。”
“反正一百就是一百,你不給就彆想走。”
“一百是吧。”她掏出手機,按了三個數字,“看到沒,多給你按個10。”
110。
哪是付錢啊,分明是報警。
司機語氣軟和了點:“多大點事啊,沒必要。五十,行了吧。現在是旅遊旺季,這一片車少,你就算去找其他人,也都這個價。”
她態度強硬:“對半,多一分都沒有。”
“行行行,二十五就二十五。”司機罵罵咧咧,把二維碼拿出來給她掃。
安媞付了錢,轉身看到周竟和枳實。
枳實衝她豎了個大拇指,“安媞姐姐,你好厲害!”
安媞不滿道:“你們都聽到了,還光看熱鬨不幫忙。”
周竟語氣寡淡如涼水:“你這不是能處理?”
她回懟:“能不能處理是我的能力,幫不幫忙是你的態度。”
他說:“我的態度就是,非必要,不插手。”
她翻了個白眼。
枳實莫名,他們怎麼又吵架了。
行吧,那就隻好讓她來當和事佬了。
她牽起安媞的手,“安媞姐姐,那邊有泉水,可涼快了,我帶你去。”
自石壁之上流下一道瀑布,水流量不大,空中蘊著淡淡水霧,底下則積蓄一灣淺潭,修了一道木棧,旁邊還有一個小涼亭。
涼快是挺涼快,但不值得特地跑來觀賞。
安媞蹲低身子,輕輕撥了撥水。潭水清澈見底,偶爾有幾尾小魚繞著她的手指遊過。
這幅畫麵應當是靜謐美好,可堪入畫的。
——如果她沒有突然潑水到周竟身上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