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兩人不歡而散。
安媞不受什麼影響。
她幫劉露霏拍完宣傳片,還寫了一部分文案,自己的視頻也要寫腳本、文案、剪輯,還要鑽研熱門視頻,發掘新的素材和爆梗。
但這兩天她頸部、臂彎多處長了痱子,瘙癢不已,睡也睡不好,導致她心情煩躁。
徐麗芬過了一天才知道,用端午剩的乾艾草葉燒了一大盆水,讓她在身上多擦幾遍。
擦完果然好了不少。
徐麗芬大概是從周竟那兒聽說她要走的事,說:“小媞啊,你很好,可惜宜江和你無緣。”
安媞自小養得精細,來宜江的這一個多月裡,她身體、皮膚出現各種大大小小的狀況。
小鎮沒有豐富的娛樂活動,沒有高檔商場、餐廳,即使她一時有新鮮感,時間長了,難免感到乏味難忍。
宜江留不住她,周竟又是個犟的,不可能舍下徐麗芬和已打下的基業去祁州。
徐麗芬也是看得明白,她和周竟的緣分,真正到此為止了。
村裡沒有人再誤會安媞和周竟的關係,估計是他特意澄清過。
但不少村民已熟悉她,偶爾在田間地頭見到她,還會同她打招呼,叫她小安,或者配合她拍視頻。
徐麗芬這麼一說,安媞也有種即將夢醒,回歸現實的恍惚——對,相較於不舍,更多的,其實是恍惚。
距離回祁州的日子越來越近。
這天傍晚,安媞坐在門口,一手執著蒲扇輕搖,思緒飄遠。
“安媞姐姐!”枳實衝過來,“看!我給你編的。”
不知道她上哪兒摘的花花草草,黃的白的粉的,編成一個環,因手藝生疏,很是潦草粗糙。
安媞問:“這是什麼?”
“你送過我很多東西,但是我不知道送你什麼,就從網上學了這個。”
“臨彆禮物?”
枳實點頭,“還有一個,等你走之前,我肯定可以做完。”
轉而又問得小心:“嗯……安媞姐姐,你喜歡嗎?”
“特彆喜歡,你好厲害啊,這比那些男生花錢買的花束用心多了。”安媞把頭低下來,“你給我戴上吧。”
枳實一下子高興了,踮腳給她戴到頭頂,擺正,左看右看,毫不吝惜溢美之詞:“安媞姐姐不是人,九天仙女下凡塵。”
安媞“嗤”地笑了,擰了把她的鼻頭,“油嘴滑舌,你跟周竟簡直就是兩個極端。”
彆說準備禮物,他這幾天恨不得消失在她麵前,早出晚歸的。
枳實頓時變得愁眉苦臉,安媞問:“怎麼了?”
“等你走,周竟又是孤零零一個人了。”
“周枳實,你可彆替他玩苦肉計。”安媞義正辭嚴,“在他心裡,排第一的應該是宜江吧。”
“你呢?對你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
“我?”
理想,事業,家人,友情,愛情,錢……三歲小孩大概都能排得出個一二三名來。
安媞沒想到,她居然會被這麼簡單的問題問住。
她思忖著,半晌,說:“生命可能是一場遊戲,挑戰,拚殺,重重關卡,NPC是根據劇情階段性出現的,困難也是,那麼,所謂的‘最重要的事’更是,或許不是由我決定的,而是我所處的階段。現在的話,可能是生活本身吧。”
她攬著枳實,緩緩地說著:“有朋友在身邊,有好吃的,能舒服地、不被打擾地睡到自然醒,還有什麼比這更重要嗎?”
安媞沒有什麼特彆向往的人和事,隻想享受當下。
她寧願用熾熱的、發出耀眼光芒的火焰熊熊燃燒自己,也不願,抑或者說,懶得去考慮留下的灰燼該如何打掃。
她驀地定住,想到什麼。
晚上,周竟回來時,家家戶戶已亮起了燈。
她們吃飯沒有等他,徐麗芬問,要不要給他熱一下飯菜。
周竟說不用。他盛了一大碗冷飯,也沒在意剩了什麼菜,倒進飯裡,吃完,收拾碗筷去洗了,然後打掃衛生,檢查枳實作業,再去洗澡洗衣服。
洗衣服的水,他潑到後院地麵,拿把笤帚“唰唰”地掃著,汙水流入溝裡。
除了工作,他一天的生活就是如此單調。
安媞走過去,“枳實今天送了我一個親手做的花環,我很喜歡。”
聞言,他抬頭看了一眼,“然後呢?就像幼兒園老師那樣,和家長誇一下孩子嗎?”
她笑了聲,說:“我就當你誇我有親和力了。”
周竟複又低下頭,叫她讓一讓,“有什麼事嗎?”
安媞退到一邊,“附近有沒有什麼視野開闊點的山頭?我想去拍組照。”她補了句,“日出照。”
“你不是怕鬼?快到中元節了,晚上不宜外出。”
“是嗎?”
祁州是夜生活豐富的都市,她從來沒聽說過有這避忌,腦筋一轉,有了新的借口:“所以啊,更得叫上你了,你陽氣重,能鎮鎮邪。”
周竟停下,“安媞,你又想搞什麼鬼?”
影視劇裡的男主,持劍握刀,英姿颯爽,要麼是《這個殺手不太冷》的萊昂,槍有槍的威風凜凜。
怎麼到他這裡,偏偏是把竹掃把。
這種氛圍之下,安媞不該笑的,實在忍不住,說:“你一個大男人,怕我對你做什麼?我能拋屍荒野,還是……”
他打斷她:“明天我還要工作。”
言下之意是,他沒功夫陪她。
“周竟,我爸後天就要來接我了。”她背著手,鞋踩著水,發出“啪嗒”響,“這次拍不了,花就要枯了。”
這種天氣,離了根的花草,維持時間極短。
可周竟聽出來的意思,卻像是,這次去不了,他們就沒有機會再獨處了。
沉默在蔓延,一點點絞殺他的理智。
安媞知道,馴化獸類,不能時刻緊逼,得適當吊它的胃口。
她說:“十二點前回複我。”
才十一點多,村裡闃靜得隻有三兩聲蟲鳴。
安媞還沒睡,正對著鏡子化妝,旁邊是收拾好的三角架、相機、驅蚊水之類的。
抹完口紅,她抿開,就聽見輕微的叩門聲。
不出她的意料,他一身要外出的裝扮。
安媞揚起笑,“東西準備好了,再等我一下,馬上就可以走了。”
她把東西儘數塞到他手裡,自己隻挎了個小包。
他不發一言,麵無表情,但也沒有甩開。
村裡僅有小部分地方裝了路燈,周家房子離大路有點距離,這段路,除了淡淡月光,沒有半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