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後,兩人沒有再搭話。
因為女主人梁文悅回家了。
魏謙和跑出廚房,接過她的包,往地上擺好拖鞋,狗腿地說:“老婆上班辛苦了,歡迎老婆回家。”
她踮腳在他臉上親了親,看向客廳裡的諸人。
枳實管她叫乾媽,這是在他們結婚前就認下的,自然已經熟到不用刻意打招呼了。
唯一陌生的,是安媞。
“她是周竟的……”梁文悅聽丈夫說起過她,但不確定他們目前的關係。
魏謙和隨口說:“安媞,你就當是未來女朋友吧。”
他沒刻意壓製音量,其他人全聽得一清二楚,神情各異。
周竟:“……”
枳實一個勁點頭,“對對對。”
安媞揮了揮手,“hello,文悅姐,你叫我小安就好。”
枳實困惑地撓撓頭,“可是,安媞姐姐,她是我乾媽。”
梁文悅笑起來,“沒關係,隨便叫,順口就行。”
她搡了搡魏謙和,“鍋都要燒了,你還站這兒乾嗎?”
“做了你愛吃的芥末蝦球,等著啊。”
其實單看表麵,他倆很不搭。
魏謙和行事作風不大正經,有點吊兒郎當,落拓不羈的感覺;而梁文悅則人如其名,文雅、和悅,氣質像老師一類,不像鎮得住男方的樣子。
聊天後安媞得知,梁文悅是牙科醫生,年紀輕輕已經當上主治醫師。
她笑說:“我們一家子都是醫生,遍布各個科,我已經算墊底的了,我弟弟比較厲害,27歲就考上了。哦對,他女朋友跟你差不多大,還在讀研。”
期間,一直是魏謙和在忙著燒菜,阿姨幫他打打下手。
梁文悅平時忙,也累,魏謙和主內還要主外。
他們沒要孩子,一是沒空親自帶,二是夫妻二人世界沒過夠。幸好雙方家裡倒不太催。
安媞和她聊得頗為愉快,臨走前,梁文悅送了她一把閒暇練手時做的刺繡扇。
她說:“可我今天來得突然,沒準備禮物,怎麼能收你的呢。”
魏謙和說:“彆擔心欠人情,周竟會替你還的。”
他們夫妻倆今兒個已經把他的底全泄掉了,他不再多做爭辯,叫枳實走了,同魏、梁二人道彆。
因為要開車,周竟今晚沒喝酒,倒是安媞喝了點起泡酒。
車駛上立交橋,她醺然地靠著車窗玻璃,看著街麵飛掠而過的霓虹,“我小時候想過,要是我生在普通點的家庭,會不會好一些——他們不會整天忙工作,讓保姆守著我,在一張空蕩蕩的桌子上孤零零地吃飯。”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沒有十全十美的情況。”
“是啊。”她微側過眼,從後視鏡裡看他,眸底暗光流轉,“長大後我深刻明白一點,當我想遠離受傷的可能性,遠離難解的困境,也會遠離屬於我的愛和幸福。假如我拚命抗拒被我爸送去鄉下,我也不會認識你。”
也不會喜歡上你。
一切皆是環環相扣。
反之亦然。
他會遇到她。
他會愛上她。
“所以,很多時候,我的態度就是順其自然,或者,說難聽點,就是擺爛。”
她撐著頭,慢慢地說著:“但我發現,這招對你行不通。”
如果這是命中一劫,她不好過,他也休想輕易掙逃。
若要沉淪,那就一起。
到達安家。
周竟的車留在醫院停車場了,安媞叫家裡司機送他一程,他婉拒了,說自己打車走就行。
“這附近打車難,要麼,你在客房將就一晚,我爸那兒有很多新衣服,我跟他說一聲就是。”
她給枳實使了個眼色。
“周竟,你今天不累嗎?而且明天還要來接我們,好麻煩的。彆走了,在安媞姐姐家休息吧。”
周竟把她揪過去,“你收她好處了?”
枳實不擅撒謊,打了個磕巴,用音量掩飾心虛:“我,我明明是關心你。”
他沒計較,“我已經定好酒店了,還是不叨擾了。再見。”
說罷便走了。
安媞撇撇嘴,牽著枳實乘電梯上樓。
二樓,安彥透過欄杆縫隙,靜靜地目睹了全程。
他看向那個女孩子。
怎麼又是她。
如果姐姐和那個男人在一起,她是不是會成為姐姐的家人?
姐姐以後是不是也會有自己的孩子?
她和他們組成家庭後,就要離開安家了吧。
他抿了抿唇,默默走回房間。
第二天早上,周竟接她們去海洋館。
他背了個包,安媞問:“你這裡麵是什麼?鼓鼓囊囊的。”
“給枳實帶的。”
“哦。”
逛了一上午,她才知道裡麵具體是些什麼——濕巾,免洗皂片,零食,水……甚至還有便攜式剪刀。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玩野外生存呢。”
周竟說:“一開始陪枳實出來玩,經常手忙腳亂,總歸是有備無患。”
“‘手忙腳亂’?”她說,“我還以為你一直運籌帷幄,不慌不忙的。”
“安媞,我也不過是個普通人。”枳實走在前麵,他一直盯著,以免走失,“我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她問:“比如呢?”
他默了默,說:“假如現在遇到你的是二十六七歲時的我,我或許有足夠的底氣去追求你。”
彼時的他,工作趨於上升期,有房有車,家庭和滿,擁有光明坦蕩的前途。即使和她有一定身份地位的差距,但以他的能力,加之有安正廷提拔,是配得上她的。
現在他算什麼?
拖家帶口,一無所有,還跟她隔著十一年跨不過的歲月鴻溝,待他正式進入中年階段,她仍正值大好年華。
“周枳實,”安媞突然喚道,“你先彆跑。”
她站住,迷惑不解。
安媞腳步挪移,擋在周竟麵前,命令道:“看著我。”
一個仰頭,一個垂眸,在人潮中無聲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