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春深時分,白日氣候不似冬日裡的徹骨寒冷,而是溫和中留有一點餘地。
然春夜卻不似白日那般溫婉。夜幕的陰冷氣息伴隨著暴雨帶來的厚重的水汽,沒有寒意迫人,卻也好像要將濕意浸在人骨子裡。
洞穴內倒是頗為乾燥,乾燥的柴火劈裡啪啦地燃著,照亮了這一方不算寬敞的空間的同時,也順帶著驅逐了那揮之不散的潮濕氣息。
叢林深處,宋晏儲打起精神未敢入睡,身邊男人氣息灼熱而滾燙,格外強勢霸道,仿佛要將她整個人禁錮在其中。
宋晏儲並未意識到不妥,蕭淮身上素來跟個火爐一般,如若不然,冬日的時候宋晏儲也不會動了心思讓他暖床。
可隨著涼夜漸逝,洞穴外的濕潤逼得肆意的火舌漸漸小了些許、而男人身上的溫度非但沒有下降,反而愈發高的時候,宋晏儲這才察覺到有什麼不對。
抬手覆在他的額上,隻覺滾燙異常。
宋晏儲手心一顫,神色微凝,連忙推了推他:“蕭淮,蕭淮!醒醒!”
蕭淮皺了皺眉,腦袋動了動,一副不耐的樣子。
宋晏儲臉色愈發冷沉,拍著他臉頰的手更加用力:“蕭渡之!醒醒!”
“不能再睡了!”
蕭淮微微動了動,一手下意識地捏住宋晏儲手腕,一邊慢慢睜開眼,看著周圍的環境,腦子裡有一瞬間的空白。
好半天後,他看著近在咫尺的宋晏儲,才捂著臉咧嘴笑了笑,聲音嘶啞道:“殿下是要謀殺親夫不成?”
宋晏儲懶得計較他口頭上的便宜,沉聲道:“你發熱了,不能繼續睡。”
蕭淮懵了懵,腦子的昏昏沉沉和時不時傳來的刺痛讓他這才意識到什麼。
連著五日的快馬加鞭,好容易回來了又碰上了暴雨,還沒放鬆心情又是爆炸又是狼群。接連數日的緊繃到現在猛地一鬆弛,怎能不發熱?
他耷拉著眼皮,帶著宋晏儲的手腕一用力,將人拉到自己懷中,腦袋枕在她的肩窩處,卻是嗡聲安慰她:“不是什麼大事,彆擔心,啊。”
低沉嘶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帶著吐出的熱氣,灼燒整片肌膚。
宋晏儲不由顫了顫,耳根上緩緩漫上些許紅意。
肩上的人呼吸平穩,沒再出聲。宋晏儲心頭一跳,連忙推了推他:“蕭渡之,不能睡。”
耳畔的呼吸平緩而灼熱,良久之後,才聽到一道低聲苦笑的聲音:“殿下這是在強人所難。”
宋晏儲心下稍稍鬆了一口氣,麵上卻不顯,聲音卻是柔了幾分:“總之不能睡,撐過今夜便好了。”
外麵狼群凶猛,又兼之大雨黑夜,侍衛們怕是搜尋不便。
這大雨總不能一直下下去,等到明日放了晴,他們就能擺脫困境。
蕭淮燒得腦袋渾渾噩噩,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隻含糊地應了一聲,擁緊了她不撒手。宋晏儲向來不善言辭,此時卻是絞儘腦汁同他斷斷續續地說著什麼,隔個片刻還喚一聲蕭淮,非得他回應之後,才放下心。
外間大雨毫不留情地擊打著萬物,洞穴內火光明豔,伴隨著宋晏儲的碎碎念念,倒也頗為溫馨。
“蕭渡之?”
良久沒有回聲,宋晏儲又低聲喚了一句。
蕭淮埋在她頸窩的腦袋拱了拱,低笑開口道:“放心吧,沒睡呢。”
宋晏儲攥著的手微微緊了緊,看向外麵,低聲道:“外麵的雨似乎小了些。”
蕭淮沉默片刻,勉勉強強應了一聲。
宋晏儲察覺到他的不樂意,垂眸問道:“怎麼?”
蕭淮腦袋上的溫度雖然沒有繼續上升,卻也沒有退下去的痕跡。腦子裡一片昏沉,此時的場景又是這般難得,蕭淮開口,自己也不知自己在說什麼:
“繼續下吧……”
宋晏儲揚揚眉。
蕭淮又道:“就如現在一般,臣和殿下……單獨呆在這裡,也挺好……”
東宮雖好,可來來往往終究有不少人,礙事。
宋晏儲神色微微動了動。
他不知想了什麼,忽地吃吃笑了起來,說的話含糊不清:“殿下說,若是他們一直找不到這裡……或許,咱們也算是生同衾死同穴……葬在一起……”
宋晏儲腦門的青筋跳了跳,怎麼都沒想到他怎麼能跳到這個方向去。
蕭淮還在說著什麼,話語含糊不清,宋晏儲嘴角動了動,不想再聽這些話,張嘴毫不客氣澆滅他的幻想:“孤是大晏儲君,日後便是要葬,也是葬在皇陵中,何來死同穴之說?”
蕭淮頓了頓,意識仍舊不甚清楚。他沉默片刻,默默點頭說著:“殿下說的是……葬在這兒,未免太委屈你了……”
宋晏儲睫毛一顫。昏黃的火光在狹長的睫毛上紛飛跳動,顯得撲朔迷離。
蕭淮整個身子全都靠在她身上,語氣中帶著無儘的縱容:
“看來,隻能我努努力了……”
宋晏儲啞著嗓子問:“怎麼努力?”
火苗跳著,格外的躁動不安。
蕭淮聲音低低,似是慢慢沉浸在了夢鄉中:“努力……掙得個配享太廟……陪葬皇陵……”
“轟”的一聲,宋晏儲心中猛地跳了跳,她舔了舔唇,聲音艱澀:
“蕭淮,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洞穴之內一時沉默,良久之後,才有一道低低的聲音響起:
“怎麼不知?”
宋晏儲睫毛輕斂,久久未言。
脖頸間的呼吸漸趨平緩,男人似是終究忍不住困乏,沉沉睡了過去。
宋晏儲抿了抿唇,不知是該放鬆還是該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