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紹清端坐在書案前,手持一卷書冊,安靜看著。他的皮膚呈淡淡的小麥色,穿了家常的素青色棉袍,眉目間隱然有一股書卷的清氣,形容俊秀。
日光漸亮,透過桐油的窗戶紙,柔和地灑滿書房。
韓榆踱步進來,目光落在孫兒的麵上,說“百川書院在曜安朝頗有名望,蔡夫子又是我以前的同科,他看過你的文章後,已經修書兩封於我,要舉薦你去讀書。”
韓紹清慢慢將書冊合攏,垂了眸道“束修太貴。”
韓榆的胡須抽搐了一下。
“依你如今的才學,這兒沒人能教導你了。家中尚有積蓄,何況依照書院的慣例,考核成績優異的學生可以減免束修。”
“路途遙遠,多有不便。”
“昀山媳婦的兄弟在鎮上有輛馬車,煩請他們送你一程便是。”
“不好欠人情份。”
接下來,屋中氣氛陷入一種微妙的沉寂。
畢竟是自己的親孫子,韓榆凝眸,瞅了他的神情半晌,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晶瑩的雪逐漸化作水,滲入泥土中。轉眼,歲除已至。村裡的孩子們點燃了幾個爆竹,劈裡啪啦作響。
李家的堂屋裡,李昀山、沈茹兮與沈釗、沈楠、沈浩、沈焱兄弟四人圍坐著,旁側添了一張小幾,照樣擺著色香俱全的年飯,角落處還放著一壇子桂花糯米釀。
沈家兄弟在鎮上經營一家酒鋪,已有十餘載,售賣的花釀與果子酒,皆從山泉中取水釀造,釀出的酒色澤清冽,口感綿甜,回甘悠長,價錢也是童叟無欺。他們同鎮上,乃至筮州的一些食肆、客棧皆有生意往來。
沈焱手裡握了一把竹酒舀,正從壇中取酒,一股微甜的醇香之氣飄出。
女孩亮晶晶的目光投向他“焱舅舅,我也想喝。”
其餘幾人聞聽,皆是神情一僵。
女孩六歲那年,去沈家的酒鋪玩耍,隻覺那些大肚酒壇子十分稀奇,趁著舅舅們沒注意,掀起一壇梨花釀的酒封,以勺舀取,偷偷啜了幾口。
酒鋪的生意異常忙碌,直至天色轉暗,沈焱牽了女孩慣用的小驢車過來,要送她回村。哪知她眸子黑黑亮亮,聲音猶帶著一絲稚氣“焱舅舅,我不想坐它,我要飛回去!”
沈焱“......”
“我看見了。”女孩像爬樹似的爬到他身上,“小盼兒的風箏被樹枝卡住了,你飛到樹上給她摘下來的。”
沈焱嘴裡咬著的一根草莖倏地滑落。
“荷兒,千萬彆跟人說我會武,不是,會飛......”
“嗯嗯,不說,這是我倆的秘密。”
“你爹也不能說。”
“嗯嗯,快飛吧。”
沈焱麵露無奈,卻很快將她背穩,朝前行去。
夜色慢慢籠罩,有些店鋪屋簷下懸掛了紅燈籠,散發著溫暖光火。
直至村口附近,他略微環顧,眼見四下無人,足下輕輕一點,便騰空而起,躍過樹梢,往李家的方向去了。
女孩隻覺風聲從耳畔不斷掠過,歡悅得就差沒手舞足蹈“焱舅舅,再高些,飛到月亮上去!”
沈焱聞言一滯,趕緊穩住氣息,不多時,落到了李家屋前的空地上。他微微側頭,嘴角彎起“荷兒,到家了。”
女孩仍抱著他的脖子,仰首望向夜空“我想要幾顆星星,您能幫我摘下來嗎?”
沈焱不由抹了把額上冷汗“你舅舅還未成仙,飛不了那麼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