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將此事告知山長。”感受到這孩子的局促與不安,他柔和的牽了牽嘴角,“總能有個安頓下來的法子。”言訖,又抬手撫過他的頭頂,春風化雨般,將他突如其來的惶恐、慌亂都撫平了不少。
眼見著兩人走遠,老者踱回木屋,搬出了一隻搖椅,緩慢的躺了上去。
孩童感覺自己能活動了,卻又愣是沒敢動,於是略垂了腦袋,擺出一副自個兒成了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的模樣。
日光正盛,老者曬得頗為舒坦,一雙眼要闔不闔的“我還活著呢,傳下來的規矩卻被你們置若罔聞。”
周遭安靜得能聽到花瓣落下的聲音。
“自從修練吐納之術遇上了瓶頸,總是覺著胸口一股濁氣,憋悶得慌。”孩童手指絞著衣衽,囁囁嚅嚅的,“隻是偶爾出來排解則個,卻是不敢刻意與他們親近的……”
“吱嘎,吱嘎”,搖椅不緊不慢的微晃著。
“娘親替我擋了雷劫,當時就飛灰湮滅,家也給劈沒了。”他的嗓音裡隱隱帶了哭腔。
老者的神態無甚變化,似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欲要成事,必然會付出代價。”
他倏地止了哭,直怔怔的立於原地,如斷了線的人偶。那些以往與母親的對話在他耳邊交織回響著
“娘親,我好生羨慕他們,能習文、從武,還能遊於肆。”
“現下這般不好嗎?修練很苦很累的。”
“不要,我不怕吃苦!”
“哎,好吧。若是遇到難關,娘會助你一臂之力……”
日沉後,天空成了黛色,隱約現出了一撇月影兒。
城內西街,一名穿著暮雲灰淨麵杭綢直裰的中年男子背著雙手,緩緩走入了銀月客棧。
大堂裡飄著似濃似淡的酒香,幾桌客人正飲著新送到的梅花釀。店小二手裡托著油酥花生米、醬牛肉等下酒菜,腳步輕巧的從這桌繞到那桌,“來囉!”
陶淮斜斜的瞅了門口一眼“喲,今兒刮的哪門子的風,把紀大掌櫃給吹來了?”
紀禹良嘴角顫了顫,總覺得此人近來愈發的陰陽怪氣,又不想與他計較,徑自尋了一處安靜的座位,撩開衣袍坐下了。
“也給我溫上一壺梅酒。”
小椿兒腳不沾地的過來,取下肩頭的抹布擦著桌麵,臉也笑成了一朵花“馬上就好,還有紀爺您最喜歡的炒田螺!”
“怎的就你一個在忙活?”
“小筠兒跑堂時不慎崴到了腳,在院子後頭敷藥養著呢,倒是叫您見笑了。”
他揚起衣袖,桌上多出來幾顆碎銀。
“拿去,給他買點零嘴。”
小椿兒的一把熱淚差點盈出眼眶“紀爺,難為您還惦念著小的們……”
陶淮剝著一碟鹽炒的黑瓜子,從鼻腔裡擠出一聲冷哼。
夜色漸深,白日裡還草木蔥鬱的後庭,此時黑咕隆咚的,偶有零星的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