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毛般的雪片交織飛舞著,天地間茫茫的一片白色。銅錢草頂著一隻食盒朝山洞飄來,似是被風雪阻礙了速度,晃晃悠悠的,好不容易才抵達洞口。
李荷接過食盒子,揭下盒蓋,把覆著的一層雪粒子抖落掉。
她驀然想起衍元十八年的那個冬天,同爹爹一起打雪仗的情景。自然而然的,又聯想到了娘親、姐姐,以及她的四個舅舅……
於是,她把食盒子往地板上一放,奔向程墨住處的青玉床邊,睇視他半晌,軟聲道“師兄,我能否寫封家書,給爹娘報個平安?”
“你是來修行的,並非從軍打仗,報甚平安?”
“我忽然離去,他們會擔心的!”李荷神色篤定,“尤其是焱舅舅,他極有可能會追蹤而來,也許現在已經到暮山下了。”
程墨不想與她爭論,伸手指向案幾上的端溪硯和青白釉筆山,道“寫吧。雪停之後再捎出去。”
李荷暗自歡欣,回身跑到外麵,抓了一小把雪來,放入硯台裡,幾下磨好了墨,又取出一張箋紙來鋪好,提起筆開始書寫。
不知多久,程墨斜睨一眼,見她端坐於案前,卻遲遲落不下筆,另一隻手的指頭劃著案幾上的木紋,發出嘎吱嘎吱的細細聲響。
“欸,彆給我撓癢了,真是難受!”案幾抗議的聲音。
“唔,抱歉。”李荷又開始咬筆杆子,“書到用時方恨少,夫子說的果真有道理。”
白玉螭龍紋毛筆略帶渾厚的嗓音道“老朽兩百多歲了,是山洞裡最老的物件,且給我留點兒體麵吧。”
李荷擎筆的手忽地一顫,顫出了幾滴墨汁,好巧不巧都灑落到了幾麵上。
案幾急得險些跳腳,大聲哭嚷著“快些幫我擦洗乾淨,不然我跟你沒完!”
“噢,我不是故意的,你彆急……”
程墨無奈,雙眼微閉,打了個手訣。隨著低而緩的念咒聲,洞穴中的無數粒細微塵埃都似水霧般蒸騰而起,緩緩慢慢往上浮著,直至化為虛無。
李荷覺到內心奇異般的寧靜通透了許多,低眼一瞧,青玉案已經恢複如初,方才幾滴黝黑的墨汁全無蹤跡。
程墨走來,看了眼紙上的寥寥數筆,問“你沒讀過書?”
“念過幾年村裡的私塾,隻會寫些簡單的字。”李荷視線亂飄,言語支吾。
“好歹學了幾年,連封家信都寫不出,若是傳了出去,教書的那位夫子豈非麵上無光?”
“讀書比煉功難多了。”她繼續嘟囔。
“前三層最為容易,你才煉到第二層,何以沾沾自喜?”
“請問師兄是第幾層啊?”
“八層。”
李荷心頭巨震,倏地站起身來道“那你豈不是快成仙了?!”連帶著椅子也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