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被她這番舉動惹得失笑,順勢拉過椅子坐下,拿過白玉螭龍紋毛筆,說“在我飛升之前,先把這家書完成吧,以免山洞裡怨聲載道。”接著,他開始執筆作畫。
那隻年老的毛筆在他手中如生了花一般,漸漸勾勒出一名少女的形態來。她頭上綁著發髻,身穿沒有花紋的粗布棉襖,坐在羅漢床上,手中捏著一塊餅子……
“這是,我?”李荷緩緩靠攏,眼睛眨巴著,“畫得真好。”
“代筆太過繁瑣,丹青一目了然。”
夜明珠亮著溶溶光華,落在他一頭發絲上,墨色生豔。
“姐姐出世時,門前桃樹結滿了果子,所以名叫李桃。而我生於荷月,據說那年荷花開得瑰麗異常,爹爹和娘親就為我取名為李荷。”她露出回憶的神色,喃喃說著,“師兄,我好像還不知你尊姓大名?”
“程墨。”他手下畫筆未停,轉眼,已用了兩三張箋紙。其上筆墨橫姿,將她平日的神情動作刻畫得惟妙惟肖。
暮山周遭有幾處田莊,莊裡除了菜地,就是成片低矮的茅草泥屋。進了臘月,長工和佃戶們都閒了下來。
沈焱穿著一件半舊袍子,戴了薄柿色緞麵額巾,上頭繡著一隻似貓似犬的圖案。他仰躺在屋頂上,雙手抄在懷裡,望著空蕩蕩的天,心頭仿佛也有些空蕩。
從筮州一路風餐露宿的趕到此地,趁著天黑入山夜探,哪料山裡竟布了陣。徘徊了數日,每每感到陣法將近破解,卻又有一股剛柔並濟的力道填補而上,任憑他使出渾身解數,依然罔效。
仙人果然修為高深,與常人霄壤之彆。得出這個結論後,沈焱不再硬闖。然也不甘就此離去,便在附近田莊裡找了活乾,借此暫時住了下來。
沒多久,傳聞銅錢草仙下凡收了一名小弟子,因其年幼,尚不能絕穀,需每日供奉。
他又偷偷去看了托著吃食的草葉子,圓圓綠綠的,與那晚的彆無二致,這才把心放回肚子裡。
幾個婦人支起一口頗大的鐵鍋,架起柴火,熬煮著臘八粥。火候差不多了,孩童們連蹦帶跳的捧著碗圍過來,一人舀上一大勺子,分而食之。
“大冷天的,你躺房頂上不怕挨凍呐?”有人在底下喊著,“再不下來,粥就沒嘍!”
沈焱翻了個身,直接躍了下去。
幾個孩童俱被唬得一呆。
“叔是屬猴子的,有甚好怕,哈哈哈……”
喊話的人見怪不怪,瞥著他道“你以前是戲班子的吧?窩在咱們田莊也太屈就了,不如趁著慶新歲到員外爺府裡演上幾段,還能多討點賞錢。”
“他哪裡像會精打細算過日子的?賺多少花多少罷了。有活計的時候還算能乾,沒活兒就坐吃山空。”婦人抇著粥,眼也沒抬的道,“長得俊有啥用?又不能當飯吃。彆說找不著媳婦,即便是有了,也合該被氣跑了。”
沈焱“……”
歲除將至,積雪未融的小道上有馱著年貨的牛車、驢車慢慢行過。
程小篼背著一大隻鼓鼓囊囊的包袱,沿著山間小徑往上走著。
他是程府的家生子,兒時又瘦又小,還生了場大病,爹娘生怕他磕著碰著,直到兩三歲還把他裝在鋪了軟布的籮篼裡,走到哪兒背到哪兒。都說賤名好養活,苗氏乾脆就給他取了個名,叫程小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