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桑璟塵眉角抽了抽。
兩人說話間,念珠已完全暗淡下來,慢慢飄回僧人腳邊。密室內的魔氣沒了壓製,動靜忽如地殼崩裂,又似岩漿沸騰。終於在“轟隆”一陣聲響中,厚實的鐵板被猛然掀翻,沉重倒地。
莊主桑越從入口飛掠而出,依稀能看見他穿的檀色為底流雲暗紋的長袍,周身翻卷著濃鬱黑氣,如邪如魔。
程墨將白色古劍橫拔而出,淩空追了過去。
寒月投下清輝,將廣闊的湖麵隱隱照亮。
他眸光清冷,手下劍招極快,又隱含連綿不絕之勢,與桑越指間一根不知什麼材質做成的琴弦纏鬥著,不時響起尖銳而又刺耳的金屬碰撞聲。
兩人起落間,層層劍氣蕩向湖水,如鏡的湖麵驟然破碎,漾起無數粼光。
百餘招後,程墨眉心一斂,手上運足靈力,蘊含紫光的劍刃陡然斜轉,朝對方淩空斬下。隻聞“錚”的一聲,鋒利無比的琴弦斷裂開來,而桑越被渾厚又淩厲的劍氣擊中胸口,如墜星一般,挾裹著周身黑氣,直直的落入深湖之中。
湖麵上有風吹過,將一襲玄色衣袍帶動翻飛。少刻,程墨淩空旋身,一霎回了涼亭。
“程前輩。”桑璟塵麵朝湖水,指骨漸漸攥緊,“我爹,還活著嗎?”
墨語氣清淡而隨意,“讓他在水裡多泡幾個時辰,或許人就冷靜了。”
正悟閉目坐禪的樣子,許久才道“醜時之後,再撈。”
桑璟塵“……”
涼亭四周有美人靠,應是建來乘涼小憩的。
程墨緩緩躺了上去,用手臂枕著後腦,闔眼道“令尊何時生了心魔?”
桑璟塵薄唇抿直,半晌,低低沉沉的道“多年前,他曾對一名女子愛而不得,那女子甘為他人洗手作羹湯,後又不幸亡故。大約這就是根源了。”
“你們與楓樹派也算舊識,上回百裡仙人遭難,為何不假以援手?”
“當時適逢父親心魔發作,隻是沒這次嚴重,晚輩無暇他顧……”他聲音愈漸低了。
“原來如此。”程墨指骨輕輕敲擊美人靠,發出有節奏的,清而脆的聲響,“你竭力助令尊壓製心魔,實在無暇顧及彆人,而不是對百裡夫人懷恨在心,遷怒到百裡仙人和百裡芸身上,見死不救。”
語音落了,亭中氣氛凝固成一片死寂。
“佛曰,人生皆有八苦。”正悟語氣慈悲而紓緩,“依貧僧看來,生、老、病、死悉隨自然,最難莫過於怨憎會、愛彆離、求不得。善哉,善哉……”
亭角的油燈在風中輕晃,光影搖曳間,桑璟塵眼神低垂,神色不清。他本就生得麵冷,此時肌膚間仿佛少了一層血色,更顯蒼白異常。
“前輩教訓的是。”他說,“是我小肚雞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