濘州。
雲朵猶如綿密的白絮,鋪陳在蔚藍色的天幕。
“既不識路,為何不問我?”程墨指背輕輕叩擊它的龍角,“走錯了,這是西邊。”
“哦,抱歉。”金龍赧赧的扭轉身軀,再次飛往霖安的方向。
李荷捂嘴想笑。鯪鯉眼前愈黑,利落地暈了過去。
縣衙後頭的一座宅院,一身青底菖蒲紋襴袍的範莨呆呆仰望著東邊的天空。接著,他扯住棋盤旁側某人的杭綢衣袖,語氣激動道“嶽丈,您快看,那邊有一條金龍飛過去了,龍首上還坐著仙人和仙女!”
這人莫不是以前讀書太費勁,腦子給讀傻了吧。紀禹良閉眼,抬手捏了捏眉角,不太想與他搭腔。
幾年前的采花賊一案中,紀萱險遭不測,還得了一種懼怕男子的怪病,特彆是相貌陰柔的那類,尤其令她心慌。無論哪個男子,彆提與她交談了,就是半點也靠近不得。
每每出門在外,紀萱又總覺得有人在背後對她品頭論足,索性日日把自己關在深閨之中,避開世事。
郭氏愁白了發,在得知蔡臻兒做了太子妃之後,愈發覺得相形見絀。
孰料焦氏比她更愁“都說一入宮門深似海,臻兒那般大大咧咧的性子,還不知能在裡頭活到什麼時候呢!”
兩個手帕交時常聚在一起愁雲慘霧,蔡夫子能躲則躲,不是去銀月客棧與紀禹良小酌,就是同住在紱雲山裡的邢夫子品茶。
某日,邢夫子得了一罐子上品的碧澗茶,用成套的鬆竹梅紋瓷盞泡了,邀他來飲。
聊著老生常談的話題,邢夫子猛地靈光一現,往大腿一拍,道“哎喲,都說燈下黑,古人誠不欺我矣。這兒不就有一個現成的賢婿嗎,還是做官的!”
蔡夫子忙問“是誰?”
“咱們書院的學生,又是阿昊的妻弟,知根知底的人兒!二十出頭的歲數了,還沒成家呢,他爹娘也是急得慌……”
也不能怪蔡夫子記憶欠佳,誠然百川書院學子紛紜,他青睞的唯獨一個韓紹清。可惜呀,可惜,本來是要撮合他與臻兒的,奈何造化弄人……
“我這便作畫一幅,先讓紀家姑娘看看。”邢夫子打斷了他的神遊。
蔡夫子回府後,對焦氏說了這件事情,又把範莨的畫像交給了她。
焦氏一霎來了精神,立刻乘轎子去了紀府。
閨閣裡,三彎腿月牙桌上,靜靜擺放著一小盆瑰色的秋海棠。
紀萱捧著這幅畫像,擰眉思索著什麼。畫上的臉孔莫名有點眼熟,似是在哪兒見過。
陪在一旁的郭氏神色忐忑。
“姑娘家最忌遇人不淑。範家雖不如紀府殷實,卻也是正經人家。”另一旁的焦氏語氣和婉,“範大人品行端正,讀起書來廢寢忘食的,如今做了七品的縣令,難保來日不會往上再擢一擢……”
讀書,書生……噢,對了,妙緣齋。
紀萱微微轉過目光,落在郭氏瘦弱憔悴的麵龐上,兩邊鬢發不知何時夾雜了幾絲銀白。
她神情靜默著,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焦氏瞧著有戲,又用試探的語氣道“範大人的長姐就住在城南,不如邀她來喝個茶,敘敘話?”
陽光耀著胡同口的綠樹,和風輕拂而過。
範蘭扶著邢昊在院子裡慢慢走著。
他腿腳經脈尚在恢複,稍顯無力,將近一半的重量壓在她身上,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辛。漸漸的,她額頭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不走了,回屋。”邢昊神色微沉,“明兒買個丫頭來,不用你做這些。”
她表情裡摻了一絲甜,抬手把發絲攏到耳後,說“可我願意……”
咚咚的叩門聲響起,打斷兩人的縷縷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