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範蘭身著新製的淺碧色冰梅紋暗花褙子,頭上綰一支金絲八寶攢珠釵,有些拘謹的進了紀府。
焦氏和郭氏拉了她絮叨著家常,紀萱看了半日,覺得他們姊弟倆一個樣,老實巴交的呆笨性子,難怪連吵個架都不會。
這般想著,她不妨笑了一下。
紀禹良暗自忖度,濘州雖遠,可也有它的好處。沒人認識她,便能有個新的開始。
事情就這麼成了。
曜安有個不成文的習俗,男子病臥不起,或是邊關從軍、赴任在外,允以公雞替代新郎拜堂。
數月後,遠在濘州的範莨還在處理公務,一個皂隸來稟“大人,您的家眷剛到衙門外頭,範夫人請您移步出去見她。”
範莨的臉色一時堪稱五彩紛呈。
回到宅子,一身盤金彩繡棉衣裙,綰著婦人發髻的紀萱拈起一紙婚書,放在他的麵前。
範莨久久盯著這張紙,仿佛要把它盯出個洞來。
“你不樂意?”她忽而問。
範莨餘光睃了睃她身後,那裡立著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似是一言不合,就要衝上來把他拆成幾塊……
“沒,沒有,娘子。”
紀萱俏麗的臉上浮起一絲淡笑。
天色有些泛黑,一個丫頭進來把青銅雙魚燈點燃,退了出去。
正房從新布置了,多出一套黑檀木妝奩和月牙凳,以及床榻上涇渭分明的兩床大紅並蒂蓮錦被。
範莨一看,倒也欣欣然,原來成親不過如此嘛。他鑽入其中一個被窩,須臾響起了輕鼾聲。
紀萱事先編好的一套說辭直接作了廢。
一年後,郭氏整日兒憂思難解,茶飯無心。春末錢莊的事情也不多,紀禹良仔細交待一番,攜了她去探望紀萱。
清風吹過花枝,幾朵酪黃色的花瓣從窗欞外飄揚而過。
郭氏覷了覷榻上疊起來的兩床薄被子,又看向女兒比往昔略微豐腴的麵頰,問“他待你好吧?”
“還行。”紀萱斜瞟一下窗欞,“他頭腦不甚靈活,衙門的公事就夠他喝一壺了,也沒甚閒功夫與同僚出去飲酒作詩,尋花問柳。”
郭氏“……”
然而有句俗話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
用飯時,有一道瓦罐盛著的嫩豆腐,像是以雞汁小火清燉的,配了點野菜碎末,口感鮮香柔滑,回味綿甜。郭氏不禁多舀了兩勺。
次日,範莨買了兩罐這種豆腐回來。
郭氏訝異之餘,悄然冒出幾分怡悅。趁著翁婿倆在廳堂說話,她叮囑著“出嫁從夫,可不能再奚弄他了。”
紀萱發愣,又見她彎腰在榻前拾掇著什麼。“範家隻他一個男丁,你公婆還苦苦盼著添個孫兒呢!多餘的這條被子,娘便替你收起來罷。”
紀萱“……”
夜間,院裡格外靜,依稀有落花的聲音。
範莨直到上了榻,腦子依然在回溯白日裡的一樁案件,沒留心其他。
外頭隱約敲響三更天的梆子,他終於捋順了,朝裡翻了翻身,欲要睡去。忽然間,碰到一個溫熱柔軟的身子。
他愣瞌了一瞬,而後緩緩慢慢的,臉上現出醇醇的笑容,手臂輕輕的伸去,半環住她的腰身,不多一會兒便睡著了。
紀萱迷糊中,眼睫微動,觸到他的素布衣襟,半晌,依偎在他懷裡再度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