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瀟悄悄把門闔上了。
她緩步繞過屏風走來,為他把束發的青綾解開,黑發便順著肩胛骨墜下,然後,拿水瓢澆濕他的頭發,再用皂莢揉搓著,動作嫻熟而輕柔,如平日一般。
韓紹清麵色尚為平靜,直到出了浴桶,攏上細布裡衫,他忽地摟住她的纖腰,埋首於她頸間,低聲道“抱歉,我去之前並不知那裡是青樓。隻飲了些酒,沒做彆的……”
李桃垂了眼簾,極輕的嗯了一聲。
他許是不善言辭,又或是微微心慌,隻好去吻她,溫熱的唇在她發絲,臉頰,嘴唇不斷碰觸著,從屏風到了床榻,在燭火的瑩然微光裡,與她跌進了玉綠色的幔帳。
他今夜極儘溫柔, 與她纏綿了許久,最後情至深處時,用薄唇拭去她眼尾逼出的水光。
時辰深了,燭火微弱,屋內僅有銅壺滴漏的細微聲。
李桃抬起眸,凝睇他依然俊秀的側顏。
瑤城兩年求學,科舉入京,外放蒼州,直至再度受召回京。曆經百鍛千煉,飽嘗辛酸苦辣,他才走到了如今這一步。
她非常心疼他,勝過其餘的一切。
翌日,菜圃裡的綠葉沾著新鮮的露水。
白瀟做了一鍋雜麵粥,又煎了兩碟子外皮酥脆的雞絲春卷。
李桃沒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官場的事情我不懂,但既要日日與同僚們相處,也不好太過特立獨行。”
韓紹清眸光寧靜的聽著。
“往後醼飲宴請,你該去便去,隻要不在外頭過夜就行。”她抽出絹帕,彎身去拂白瀟臉上粘的春卷皮渣子。
沈浩扭頭,低低咳了一下。
他神色凝住。
巳時,白瀟鑽入菜圃,徒手挖出一棵菘菜,再把肥綠的葉子一片一片拔下來,擱進旁邊的木盆裡。
沈浩踱步靠近,拍拍他的腦袋,“我回筮州一趟,把韓老爺子接來。你好好照看宅子,夜裡記得落鎖。桃兒若要出門,務必與她一道。”
白瀟豎耳聽著,兩隻淺琥珀色的眼瞳一眨不眨,尤為認真。
李桃在灶屋裡,把燉菘菜要用的肉切成均勻的薄片,再剁碎少許薑末、蔥末和番椒,備在一旁。然後,出去看他是否洗好了菜。
西屋大剌剌的敞開著,沈浩彎腰在榻前,像是在拾掇行囊。
“浩舅舅,您要出遠門嗎?”她忙踏進屋子。
“這裡安頓好了,紹清央我回蓮花村,也把你們家翁給送來。”沈浩目光含笑,“要緊的是捎上韓家家法,若他膽敢三心兩意,尋花覓柳,必罰不貸。”
李桃神色愕然,忽地憶起昔日韓榆時常手握的那根以硬木製成,長七寸厚六分的戒尺。
“好生把人接來便是,東西就彆帶了。”她上前兩步,輕輕拉住沈浩的袖子,“他現在是官身,每日還要上朝,斷乎打不得……”
沈浩睃她身後片刻,笑容不改“噢。”
韓紹清一身月白長衫,立在門外靜靜看她,皎皎日光灑落庭院,溫潤了他的眉眼。
午後,沈浩背上包袱,係上一隻水囊,趁著風和日暖出京了。
轉眼進入暮春時分,巷弄裡雜花生樹,綠陰冉冉。
家裡儲存的米麵眼見不多了,恰逢今日有集,李桃攜著白瀟出了門。
兩人一邊說著家常話,一邊從伸出牆外的杏花下走過。前方落下一頂靡麗華貴的黃幔紗轎,遮住了巷口的光線。
一名身穿娟紗金絲繡花長衣的侍女行來,麵色淡淡的福了一福,道“公主府有請,韓夫人上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