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韓紹清去裴府拜訪。
“無恥之尤,她哪裡配為宗室女?!”裴硯把白釉瓷碗往小幾重重一擱。
他神情沉默了會兒,再次把碗端起,塞入他手中,“吃完再談。”
裴硯見逃不過,索性提起筷子狼吞虎咽,跟有仇似的,把飯菜消滅了個乾淨。
“伯父既已知曉,必然尋個時候上殿參她一本,你且讓賢室莫要擔憂。”
他緩緩頷首“瀟兒說,瀠雪似乎並未走遠,京城裡還有她的氣息,隻是一時尋不出確切的方位。”
裴硯眼底微亮,湧出幾分希冀。
“近日怎的不見洛垣?”
“他篤定我是腦子有病,非回春之術不得醫,跟侯爺軟磨硬泡了多日,前兒已經出京了。”裴硯仰靠在斑絲隱囊,微微闔目,“後來一想,總覺得他是拿我作筏子,想趁機去江南之地遊玩一番。”
韓紹清“……”
兩人就著一壺熱氣蓬蓬的敬亭綠雪,閒談半日。末了,他忽而想起惠宜的那句話,直覺不像是危言聳聽,遂問了一句“四月初二是什麼日子?”
裴硯蹙眉沉吟,也沒個頭緒,隨口道“誰家邀宴麼?我這副樣子,還是不去了吧。”
他於是沒再說話。
曜安,東北邊境。
戰馬上的虞塬頭戴熟銅獅子盔,身披寶圓鏡魚鱗玄鐵甲,腰係鍍金獸麵束帶,手握一把反射寒光的大環刀,俯視麵前的千軍萬馬“爾等可願隨我清君側,討伐程氏妖後?”
“誓死追隨!”無數鏗鏘有力的聲音重重疊疊,震徹著這片滿是黃沙的廣闊土地。
一個綠色官袍的身影踉蹌著奔了過來,駭然道“虞將軍,你這是要做什麼?”
虞塬眼神冷漠至極“做什麼,你看不見?”
方監軍魂驚膽顫“你,你竟敢謀反……”
話語未完,他倏然提起大環刀,俄頃手起刀落,鮮紅的血線飆飛而起。
沒再看一眼倒在血泊中的監軍屍首,他揚手一揮“眾將士聽令,即刻啟程!”
“萬勝!萬勝……”
京城。
天光朦朧,泛著暗淡的青灰色。偶有緩慢浮動的薄雲,時而分開,時而彙聚,仿佛醞釀著什麼。
轎子紛紛停在皇城南邊的玄武門外,韓紹清抬眸望去,一襲紫袍的裴太傅手持笏板,緩緩行入門內。
“站著作甚?”旁邊的祝蘅整了整袍子,端正儀容,示意他快要點卯了。
他再度看了一眼森嚴壁壘的城門,握住手中略嫌冰涼的玉笏,隨他一道往裡走去。
大殿依然金碧輝煌,肅穆莊嚴。紫檀雕雲龍紋寶座上,皇帝一雙厲眼掃過,抬起明黃色衣袖朝殿中指了一指“為何隻有這麼些人?”
韓紹清餘光掠過,赫然發現有將近一半的空缺。兵部尚書,工部侍郎……甚至連大理寺卿晁閏也未上朝。
裴太傅畢竟宦海沉浮多年,僅僅粗看一眼,便覺情形不妙,道“皇上,依老臣之見,還是先行散朝,並下令五城兵馬司戒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