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對方才那場變故心有餘悸,尤其是趙如繡,蒼白的臉好一陣兒才恢複些許血色。
倒是受驚嚇最大的碧蕪,或是前世遇過比這更駭人的事,在涼亭中任風吹了一會兒,很快便緩了過來。
涼亭地勢高,坐於其間,透過飄飛的帷幔,可以清晰地瞧見不遠處馬場中的情景。
誠如趙如繡所言,那個男人光是站在那兒,便能令周遭的人黯然失色。
雖此時的譽王周身氣息溫和,清雋舒朗,還不似前世那般沉肅威懾令人不敢直視,可他那張惹眼的容貌,仍是能瞬間吸引人的目光。
譽王的好看,並非那種女子的柔美,他優越的麵容輪廓間透出的英氣,總能使人聯想到冰冷卻鋒利的長劍,可分明眉目涼薄,不可向邇,但他唇間似有若無的笑意,又讓人覺得他謙和恭瑾,平易近人。
極富欺騙性!
趙如繡輕啜了口茶,側首便見碧蕪望著外頭出神,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不由得了然地一笑。
“姐姐莫要看迷了。”她驀然出聲道,“譽王殿下雖生得好,可不是什麼良人。”
碧蕪收回視線,正欲解釋,可心一急,連舌頭都打結了。
“我沒有……”
看著碧蕪這副窘迫的模樣,趙如繡笑意更濃了,“與姐姐玩笑,姐姐怎還當真了。”
她斜過身子挨近,悄聲道:“姐姐不知道,譽王府中有一侍妾,是京中有名的銷魂窟拾歡閣的花魁,兩年前原不近女色的譽王偶然見了她,便一擲千金將人贖了出來,甚至為她散了府中其他侍妾,獨寵她一人。我曾聽人說過,像譽王這樣的,要麼不動情,一旦深陷進去,最是癡情。如今他認定了那侍妾,隻怕旁人都難以再入他的眼。”
碧蕪稍愣了一下,唇邊泛起一絲笑。
這話說的倒是不錯了。
能將一個死了的女人放在心頭十餘年不能忘懷,甚至因為她,不再與旁人生育子嗣,這樣的男人,若放在尋常人家,誰不道一句癡情。
然作為一國之君,前世譽王此舉,無疑在朝堂中引發了不小的震蕩。
碧蕪曾親眼瞧見進諫的奏折如雪片一般堆疊在禦書房那張金絲楠木的長桌上,再被內侍們一摞摞捧出去焚毀。
譽王登基十一年來,不僅後宮妃嬪寥寥,還無一有所出,她亦不例外,也不可能例外,每回承寵後,她都會聽話地喝下一碗內侍送來的苦藥。
雖太監總管康福曾笑眯眯同她道這是補藥,但她清楚,大抵就是避子湯吧。
碧蕪止住回憶的思緒,狀似隨意般問了一句:“能得譽王這般寵愛,想必那侍妾定然姿色過人吧?”
“我倒是不曾見過,聽傳聞說是個傾城絕豔的美人,且是個脾氣嬌縱的。”趙如繡感慨道,“若那蘇姑娘真得償所願嫁進了譽王府,也不知鎮不鎮得住她。”
碧蕪聞言微微垂眸,神色略有些意味深長,“誰知道呢……”
正說著,就聽亭外響起一陣歡快的笑聲,原是喻澄寅淨了麵,打理一番回來了。
她年歲本就小,事兒忘得也快,不過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就將承王責罵她的事拋在了腦後。
可她到底不是傲慢不知錯的人,進了亭中,麵對幾位貴女,也頗顯愧疚道:“方才是澄寅任性,才造了那場事端,讓諸位姐姐受驚了,這廂給姐姐們賠個禮。”
她微微低了低身,卻是令眾人惶恐不迭,哪敢受公主殿下如此大禮,紛紛製止回禮。
喻澄寅指了指桃花林,旋即道:“多謝姐姐們大度,不同澄寅計較,坐在這兒到底也無趣,我十三哥命人在桃林中布置了一番,不若姐姐們隨我一塊兒,看他們射箭去。”
六公主既然這般說了,眾人也不能推辭,應聲隨著一塊兒往桃花林中去了。
譽王、承王、十三皇子同蕭鴻澤等人已快一步到了。
林中搭了竹架子,架子上鋪設了涼席,底下置了好些桌椅,成了一個臨時的涼棚。
涼棚前有兩棵格外高大的桃樹,樹上掛滿了大大小小十數個錦囊,碧蕪不明所以,疑惑地看向趙如繡。
趙如繡會意,解釋道:“這林中射箭射的不是靶子,而是那些錦囊,錦囊越小藏得越深,射中的難度則越大。當然,射中是有彩頭的,越難射的錦囊彩頭越佳,我記得去歲是承王殿下拔得頭籌,得了一副沈大家的孤品名畫,那可是千金難求的珍品。”
原是如此。
碧蕪頷首,便見有侍從捧著上好的弓箭行來,呈到承王跟前,承王隨手挑了一把,轉而看向譽王,“六哥也來試試?”
譽王麵露無奈,搖了搖頭,“你也知道,我的箭術一向不大好。”
“不過是玩玩,有何乾係。”承王隨手顛了顛,挑了柄不那麼沉的遞給譽王,“六哥隻當陪陪我們。”
聽得此言,譽王遲疑了一下,才勉為其難道:“好吧。”
碧蕪坐在後頭的涼棚底下,因離得近,將兩人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看著那個提著弓箭,略有些生疏地擺弄著的男人,她忍不住勾了勾唇,露出一絲諷笑。
箭術不好?
前世,群臣最大的誤解便是譽王平庸,不堪大任。
隻有碧蕪知道,這個男人,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