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昨日回來得遲,碧蕪唯恐蕭老夫人已經歇下便沒有去請安。本想第二日早早起來,不曾想醒來都快過辰時了,忙起身收拾了一番匆匆往老夫人的棲梧苑而去。
方才踏進垂花門,過了彎彎曲曲的長廊,就聽蕭老夫人的笑聲自屋內傳來。
碧蕪疑惑地眨了眨眼,踏進主屋,便見屋內熱鬨得很,二夫人周氏正坐在一側,蕭老夫人身旁還坐了個瘦瘦小小的孩子。
“小五來了,快過來。”
蕭老夫人同她招了招手,旋即垂下頭神色柔和地對那個孩子道:“這便是你阿寧姐姐。”
孩子乖乖巧巧地自榻上下來,有些羞怯地喚了聲“阿寧姐姐”。
“你是笙兒吧。”碧蕪低下身同他說話,“你的身子如何了,好些了嗎?”
眼前這個不是旁人,正是周氏與蕭鐸所生的幼子蕭鴻笙。
蕭鴻笙的麵色有些蒼白,甚至看起來比同齡的孩子瘦小很多,他低低咳嗽了一聲,但還是乖乖巧巧地答:“多謝阿寧姐姐關心,笙兒好多了。”
或是生下來月份不足,蕭鴻笙身子一直不好,前陣子染了風寒,在榻上躺了好一陣兒都不見痊愈,蕭老夫人便與周氏商量,將他送去京郊的溫泉彆院休養,故而自碧蕪回來便沒有見過他。
見蕭鴻笙身子還是虛弱,蕭老夫人皺了皺眉,問周氏:“澤兒尋來的那個大夫都開了什麼方子,怎的都不見有療效?”
“都是些補身的方子。”周氏說著低歎了口氣,“母親也知道,笙兒的病是打胎裡帶來的,隻能慢慢養著,怕是沒那麼快見效。”
蕭老夫人聞言也跟著歎氣, “要我說,不若就按澤兒說的,給笙兒尋個師父,好生習武,身體底子好了,病自然也就痊愈了。”
周氏一聽卻是慌了,“母親,可使不得,您也曉得,笙兒這身子,三天兩頭病痛,在外頭吹個涼風就容易發高熱,可禁不住折騰。”
因是中年得的孩子,又生得艱難,周氏對這個孩子寶貝得緊,不舍得他吃一點苦,蕭老夫人雖心頭不滿,可看蕭鴻笙那副孱弱的樣子,隻得作罷,不再多說什麼。
碧蕪摸了摸蕭鴻笙的頭,笑著問他:“笙兒想習武嗎?往後是想當文官還是武官?”
蕭鴻笙偷偷瞄了周氏一眼,低聲道:“笙兒想像大哥哥和祖父一樣,上陣殺敵。”
“說什麼胡話。”周氏聞言眉頭一皺,將蕭鴻笙一把拉了過來,“娘也不指望你往後跟你哥哥一樣出息,隻求你平安長大,若想為國效力,像你大伯那樣,考取功名,做個文官,不也挺好的嘛。”
周氏說著,抬眸看了碧蕪一眼,眼神中帶著幾分怨氣,仿佛碧蕪想慫恿蕭鴻笙,讓他去送死一樣。
碧蕪勾唇淡淡地笑了笑,她倒沒這個意思。
隻是看周氏如此護蕭鴻笙,突然想起了前世。
周氏大概想不到,眼前這個的病弱的孩子在蕭鴻澤戰死,蕭家敗落後,實現了自己的願望,也承襲了祖父兄長的遺誌。
他十五歲遠赴邊關,上陣殺敵,並在二十歲那年因戰功卓著,破例封為定遠侯,在京城風頭一時無兩,使落魄的蕭家複歸往日榮光。
今生再見蕭鴻笙,碧蕪覺得萬分親切,前世譽王挑選太子伴讀,放棄了一眾才華出眾的世家公子,最後卻出人意料地選擇了年僅九歲,體弱多病且家道敗落的蕭鴻笙。
蕭鴻笙進出東宮六年,與旭兒伴在一塊兒,情同兄弟,是碧蕪看著長大的,當時的她並沒想到,眼前這個孩子會是自己的親人。
心下酸澀與暖意交融,錯綜複雜,碧蕪強壓下心頭翻湧的情緒,在一側坐下。
坐了一個時辰,蕭老夫人便留人用午膳,碧蕪本想同蕭老夫人說事兒,可礙著周氏和蕭鴻笙都在,到底不方便。聽聞蕭老夫人明日要去城郊隆恩寺祈福,便提出一道去,想著到時找個機會再與老夫人說道。
用完午膳,又用了一盞茶,碧蕪才離開棲梧苑,往酌翠軒而去。
行到後院花園的小池旁,就聽蕭毓盈的聲兒傳來,她背對著碧蕪,碧蕪隻能瞧見她微顫的雙肩,似是在哭,身側有幾個家仆抬著兩三個看起來沉甸甸的箱子。
碧蕪愣了一瞬,下意識拉著銀鈴銀鉤藏到了一側的桂花樹後。
少頃,就聽蕭毓盈抽噎著道了一句“有什麼了不起的”,狠狠跺了跺腳,跑走了,她的貼身婢女一聲聲喚著在後頭追。
待人跑遠了,碧蕪才敢走出來。
銀鈴銀鉤對視了一眼,都對方才一幕有些疑惑,但沒敢多說。
碧蕪無意管這事兒,隻當沒有瞧見,也囑咐銀鈴銀鉤莫要多嘴,她行在那幾個家仆身後,跟了一會兒,便察覺到不對勁,這幾個家仆分明是往酌翠軒去的。
待幾人在酌翠軒的前院小心翼翼地放下箱子,回首一瞧,才發覺碧蕪就在後頭。
“二姑娘。”領頭的忙上前,指了指這些東西道,“這些都是今晨送來給您的。”
給她的?
碧蕪納罕地蹙了蹙眉,按理說應隻是一副玲瓏棋具而已,怎會有這麼多呢。
那家仆似是看出碧蕪的疑惑,命人將箱子展開,將東西一一取出來,堆成堆。
“這五樣是長公主殿下送來的,這三樣是淑貴妃以六公主的名義送來的。”他手握一張長長的禮單,繼續道,“這些,是十三殿下送來的,還有譽王殿下的……”
碧蕪扶額,略有些頭疼,她算是曉得為何會有這麼多的東西了,也明白蕭毓盈到底在發什麼脾氣。
她靜靜地聽著,直到聽到“承王”二字時,眉頭一挑。
前頭幾人,她多少能忖出些名目和理由,可承王……
“承王為何要送這些?”她問道。
那家仆想了想,答:“聽門房說,承王府的人讓我們告訴二姑娘,這是承王殿下補送給二姑娘的見麵禮,他本想得了玲瓏棋具給姑娘,不曾想沒有如願,希望這些東西姑娘也能喜歡。”
承王想得了玲瓏棋具給她?
碧蕪在腦中將昨日種種過了一遍,驀然有種恍然大悟之感。
表麵上,譽王贈她玲瓏棋具是為了同蕭鴻澤換釵子,可碧蕪總覺得這事兒說不通。
那支花卉鸞鳥釵算不得多麼貴重之物,就算是要送給夏侍妾也沒必要讓他冒著被懷疑的風險顯露真實水平,這法子實在太彎彎繞繞了些。
看來,他應是不希望承王借此拉攏蕭鴻澤,這才自己將那錦囊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