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1 / 2)

上一回聽見這話,碧蕪隻覺得耳熟,如今再聽見,她才記起,相似的話前世他曾對她說過好幾次。

或是在交歡饜足後抱著她時,或是在她偶爾贏棋時,更或者是在莫名其妙的境況下突然問這話。

前世,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碧蕪不敢揣測聖心,雖也猜過他到底想讓自己說什麼。

是同他訴苦告狀,還是主動討要獎賞。

但不論是什麼,往往,她都隻會恭敬而又無趣地道一句“奴婢沒有什麼想說的”。

可前世是前世,此時這個男人想要讓她說什麼,她很清楚,但碧蕪咬了咬唇,仍是故作茫然,“臣女不懂,殿下是何意思……”

譽王眸色微沉,卻並未急著拆穿她,而是自銀鈴手中接過藥碗,遞到她手邊,“昨夜是本王不明情況,讓你在馬上受了顛簸,吃了些苦頭。如今你脈象不穩,這是大夫開的安胎藥。”

碧蕪盯著那濃稠且散發著苦味的藥汁,一時不知該不該接,若她接了,便等於認了此事。

可她也明白,即便不認,她身懷有孕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實,不是她否認得了的。

她苦笑了一下,沒想到尹沉給她的藥方還來不及用,就這麼快被最不該發現的人發現了。

碧蕪閉了閉眼,深吸了口氣,終是認命般接過藥碗,將苦澀的湯藥一飲而儘。

“這個孩子……”

見譽王薄唇微啟,正欲說什麼,碧蕪一下打斷他。

“孩子的事,可否請殿下幫臣女保密!”她抬眸看向譽王,露出幾分無可奈何的神情,“不瞞殿下,臣女與孩子的父親兩情相悅,原想著等臣女認回安國公府,我們便成親,可誰曾想孩子的父親卻出了意外……”

碧蕪自認撒謊的本事還不錯,竟然不打腹稿就將這個故事編了出來,她偷著打量譽王的反應,卻見譽王劍眉微蹙,靜靜地看著她,眼神中透露出幾分古怪。

他灼熱的眼神令碧蕪脊背不自覺發僵,隻能低下頭去,以防教他看出端倪。

少頃,才聽他問道:“孩子的父親……出了什麼意外?”

碧蕪聞言,逼著自己抬首正視著他,須臾,暗暗咬了咬牙,幽幽吐出兩個字。

“死了……”

她儘量讓自己的語氣中帶著幾分傷感,而她的聲音聽起來確實帶著顫意,這當然不是因為難過,而是因為害怕。

畢竟孩子的父親正活生生坐在自己麵前,用那雙幽沉深邃的眼眸鎖住她,而她還得煞有其事地,在孩子爹不知情的狀況下將他咒“死”了。

譽王的眉頭蹙得更深了些,碧蕪總隱隱覺得他有幾分不悅,片刻後,才又問道:“怎麼死的?”

死了便是死了,關心這麼多做甚!

碧蕪心下頗有些不滿,但男人身上的威儀之氣形成一種濃重的壓迫感,令她不得不佯作傷感,繼續編道:“病死的,原以為隻是風寒,誰知連日高燒不退,日漸衰弱,就這樣沒了。”

說多錯多,為了防止譽王再問,末了,她還不忘哽咽道:“臣女好容易忘卻此事,請殿下莫要再提了……”

她以手掩麵,努力作出一副悲慟的模樣,可手掌心卻是乾的,須臾,她才聽男人低沉醇厚的聲兒傳來,“本王先走了,二姑娘好生休息。”

碧蕪張開手掌,從指縫中看去,便見譽王修長挺拔的背影。

直到他踏出外間,再沒了動靜,碧蕪才卸下一口氣,倚著床欄,大口呼吸起來。

不管他信不信,她這慌也隻能這麼撒了,且此事與他無關,他應當不會太放在心上。

銀鈴行到碧蕪身側,滿目歉疚道:“姑娘,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沒能阻止譽王殿下請大夫來。”

“你有何錯,彆責怪自己了。”待平靜了一些,碧蕪才有心思觀察起她身處的這間屋子來,“銀鈴,這是什麼地方?”

“聽說是譽王殿下臨時在應州住的一處彆苑,這裡離青菱河近,姑娘暈厥後,便被譽王殿下帶到了這裡。”

碧蕪像是想起什麼,猛一激靈,忙問:“張叔張嬸那兒呢?我一夜未歸,他們豈不是該擔心了。”

“姑娘不必擔憂。”銀鈴道,“將姑娘帶到這兒後,譽王殿下特意讓奴婢去尋銀鉤和車夫,讓他們回府裡傳話,說您今日走累了,在就近的客棧休息下了,明日再回。”

碧蕪本還擔心無法向張朝夫婦解釋,他倒是想得周到!

她透過雕花窗欞看了看天色,見外頭已吐了白,雖還有些疲累,但還是支起身子下了榻,“銀鈴,伺候我起身吧。”

“姑娘,您要不再歇息一會兒吧。”銀鈴勸道。

碧蕪搖了搖頭,就算要歇息她也不在此處歇息,心驚膽戰的,如何睡得好。

見自家姑娘堅持,銀鈴無奈地歎了口氣,出屋喚人打來熱水,再伺候碧蕪更衣。

碧蕪隻草草梳洗了一番,便托彆苑的人帶話給譽王,說她怕府中老奴擔心,急著回去,就失禮不與譽王當麵辭彆,先行回府了。

她本打算讓銀鈴去叫輛馬車,可彆苑的管事像是料到她會這麼快逃,已然準備好了車馬,親自將她送走。

碧蕪倚在車壁上,回想昨夜過於曲折驚險的經曆,隻覺腦袋有些亂,她迷迷糊糊閉上眼,在馬車晃晃悠悠中抵達了蕭家老宅。

聽到她回來的消息,門房趕忙跑去通知張朝夫婦,等朱氏匆匆趕到時,碧蕪正坐在圓桌前用早膳。

幸得方才在馬車上睡了一覺,此時她精神奕奕,加上特意讓銀鈴上了胭脂,倒不怎麼看得出病氣。

“張嬸。”碧蕪起身欲迎上去,卻被朱氏快一步壓坐下來。

“哎呀,我的姑娘,昨夜你那麼晚不歸,可擔心死老奴了。”朱氏眉頭緊皺,“姑娘就帶了這麼幾個人,可不敢在外頭過夜,若出了什麼事兒……”

碧蕪沒辦法安慰朱氏,因昨晚確實出了事兒,她隻能笑了笑道:“實在是花燈會有趣,沿著青菱河來回走了兩趟,便走不動了,又覺得馬車顛簸,就直接在附近尋了個客棧歇下。也是毓寧考慮得不周,讓張叔張嬸擔心了。”

“姑娘沒事兒便好,沒事兒便好。”朱氏長歎一口氣,還是那句話,“姑娘若有什麼意外,老奴們如何與老夫人交代。”

提到蕭老夫人,碧蕪才想起她寄出去的那封家書,算算日子,應當快到京城了。

她刻意在信中提到守陵兩年,就是想給此事留了個餘地,到時若蕭老夫人不同意,她便退一步,改作一年,想來她那祖母應當更好接受一些。

而後幾日,碧蕪在蕭家老宅安安心心地住著,時而帶著銀鈴銀鉤在應州城內逛逛,一點也無動身回京的意思,朱氏雖沒明著催,但偶爾還是會提一嘴,說老夫人該想姑娘了。

碧蕪隻勾唇笑了笑,輕輕扯開話題,她想等守陵的事兒定下來,再告訴張朝夫婦。

轉眼,她來應州也有七八日了,是日,碧蕪正在屋內悄悄縫小衣裳,便見銀鉤疾步入內,說譽王和十一殿下來了。

碧蕪落針的手一頓,抬眸問道:“兩位殿下可有說為何而來?”

“說是在瑜城辦完了事兒,準備回京城去,順道來向姑娘辭行的。”

辭行?

碧蕪將手中的小衣裳放入繡筐裡,又往上頭蓋了些碎料子,這才吩咐道:“命人備些茶水點心,請兩位殿下去園中涼亭,我一會兒便來。”

“是,姑娘。”銀鉤應聲退下。

銀鈴伺候碧蕪整理了一番衣著,略有些擔憂地問:“姑娘,您說,譽王殿下會不會已經將那事告訴十一殿下了?”

“應當不會。”碧蕪想也不想道。

她對他的了解雖不算透徹,但也知道他並非好事和碎嘴之人,不會隨意向旁人透露她有孕之事。

畢竟此事還事關她的名節。

一炷香後,待碧蕪抵達老宅花園時,譽王和喻景彥已在亭中落座,遠遠見碧蕪行來,喻景彥抬了抬手,提聲喚了句“二姑娘”。

目光觸及喻景彥背後,男人幽深的眼眸,碧蕪心下一緊,但還是緩緩在亭前福身施了一禮,才邁上石階去。

“聽六哥說花燈節那日,二姑娘受了些驚嚇,如今身子可好些了?”喻景彥關切道。

“多謝十一殿下關心,臣女的身子已無大礙了。”碧蕪問,“兩位殿下既是預備回京城去,可是差事辦完了?”

“算是吧。”提及此事,喻景彥頗有些憤憤,“至少傅昇那廝是在劫難逃了,且不說他做的那些,就派人行刺皇親國戚一條,就夠定他的死罪,就是可惜……”

喻景彥說至此,驀然止了聲兒,側首看了譽王一眼,又轉而笑著對她道:“二姑娘來應州也有段日子了,不如同我和六哥一塊兒回京城去,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碧蕪微微一怔,抬首看去,譽王也止了動作,向她看來。對視間,碧蕪眼神飄忽,頗有些心虛地垂下腦袋。

她絞了絞手中的帕子,佯作自然道:“應州路途遙遠,好容易來一趟看望父母親,也不知何時能再來,臣女想多待些日子再回去。”

“這樣啊……”喻景彥垂眸思索半晌,驀然道,“左右我和六哥都不急著回京,要不也在應州多玩些日子,再同二姑娘一同回去,如何?”

他說罷,用腳尖暗暗踢了踢譽王,同他使了個眼色。

譽王看了他一眼,幽幽放下茶盞,抬眸看去,便見對桌的人也在盯著他瞧,她麵色露出幾分為難,似在向他求救。

他抿唇淡淡笑了笑,沉默許久終是開了口,卻是對喻景彥道:“你不急,母妃可急了,她已有兩個月未曾見過你,上一回還同我抱怨,說你連封信都不寄給她,莫不是將她給忘了。”

聞得此言,喻景彥眉頭一扭,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著譽王。

他提議留下來,難道是為了自己嗎,當然是為了他這六哥,怎的他這六哥這麼不開竅,還主動拆他的台。

下一刻,隻聽譽王又道:“二姑娘身子才好,我們既也來辭彆過了,趁著時辰還早,還是趕緊啟程趕路吧。”

說罷,他利落地起身,同碧蕪道:“多謝二姑娘招待,本王和十一還要回京城同父皇交差,便先行離開了。”

碧蕪倒也沒有趕他的意思,但見他走得這麼爽快,難免心下歡喜,但她還是強壓下上揚的嘴角,畢恭畢敬地將兩人送出了府。

喻景彥翻身上馬,笑著道:“相信很快我們便能在京城見麵,到那時我請二姑娘去京城最大的茶館喝茶。”

碧蕪沒有應這話,隻道:“望兩位殿下路途平安。”

她轉過視線,便見譽王衝她微微一頷首,似是意有所指般道了一句“二姑娘保重身體”。

碧蕪勉強扯開嘴角笑了笑,福身道:“多謝譽王殿下。”

立在府門前,眼看著幾人縱馬絕塵而去,碧蕪將手覆在小腹上,一瞬間泛起些不明的情緒。

她一早便做好了打算,等孩子生下來,就將他留在應州,這輩子都彆與京城那廂有所牽連。

可若是如此,旭兒此生怕是與那個男人再無父子緣分。

碧蕪從袖中掏出那枚玉佩,摩挲著上頭精致的紋路。少頃,她緩緩收攏掌心,將玉佩緊緊捏在手裡。

然與性命相比,所謂的父子緣分又算得了什麼。

若旭兒不是世子,亦不是太子,他的生活定然會平靜快樂很多吧。

譽王這廂離開了應州,也算讓碧蕪要做的事少了層阻礙,如今,就等著京城那兒的回複了。

翌日一早,碧蕪又是多睡了半個時辰才起,她揉了揉眼睛,艱難地起身梳洗。

正在用早膳,就見一人快步入了院子。

銀鈴透過窗子瞧見來人,便打起竹簾子出去,很快就捏著一封信箋進來。

“姑娘,是京城寄來的信。”

碧蕪喝粥的動作一滯,稍稍有些詫異,以正常的速度,應該不可能這麼快收到回信才是,她忙放下湯碗,迫不及待接過來,撕開信封,草草掃了一眼,不由得露出幾分失望。

信中都是蕭老夫人對她的關切之語和望她早些回去的話,看樣子應當回的是她到應州那日寫的家書。

她放下信箋,卻見銀鈴神色猶豫地看著她,又道:“姑娘,門房派來的人還未走,說是有些話要同姑娘說。”

碧蕪納罕地蹙了蹙眉,看向竹簾外隱隱約約的身影,“讓他進來吧。”

銀鈴聽命打起簾子,衝外頭道了幾句,門房的人才垂著腦袋畢恭畢敬地進來,“小的孟五見過二姑娘。”

“聽說,你有話想對我說?”碧蕪問道。

那叫孟五的家仆遲疑了半晌,才道:“回二姑娘,方才驛使來,除了送信,還讓奴才們給姑娘傳話,說……說……”

見他吞吞吐吐的,碧蕪頓生出幾分不好的預感,催促道:“說什麼?”

“奴才說了,姑娘可彆急。”孟五道,“那驛使說老夫人在姑娘走後就染了疾,這場病得厲害,恐是不好,讓您快些回京城去。”

碧蕪聞得此言,隻覺腦中“轟”得一聲,她猝然站起身,手邊的湯碗被掀得轉了個圈,險些落地。

怎麼會呢!

明明信中……難不成祖母是怕她擔憂,故意瞞著不說?

那這話又是誰讓傳的?蕭鴻澤還是周氏?

可碧蕪依稀記得,前世她這位祖母格外長壽,是在蕭鴻笙十五歲那年才仙逝的,正是在蕭老夫人走後,蕭鴻笙才下定決心上了戰場。

可怎會突然……

許是過於激動,碧蕪向前走了兩步,就覺腿一軟,幸得銀鉤扶了她一把,才不至於癱倒下去。

回到蕭家後,蕭老夫人待她如何,碧蕪很清楚,正是有祖母在,她才能漸漸放下不自在,融入這個讓她陌生不知所措的家中。

而如今蕭老夫人病重,她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坐視不理,她反握住銀鉤的手,甚至都沒有猶豫道:“快,收拾東西,我們午後便出發回京。”

張朝夫婦那廂也很快得了消息,兩人雖亦擔憂慌亂,但到底鎮定許多,調撥了不少下人,有條不紊地收拾起了箱籠。

為了不耽誤行程,能不帶走的東西碧蕪都留了下來,兩個多時辰後,她便匆匆坐上了馬車,朱氏抹著眼淚,心下雖難過,但還是安慰碧蕪蕭老夫人定不會出什麼事。

碧蕪點了點頭,同張朝夫婦隨便道了幾句,便命車夫快些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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