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2 / 2)

她緊張得厲害,可是能做的也隻是祈求祖母平安無事,連腹中的孩子一時都顧不上了。

因出發得遲,離開應州十餘裡,天便黑了。夜裡不好趕路,他們隻得就近尋一個驛站暫時歇下。

銀鈴扶著碧蕪下了車,知她如今定是心急如焚,趁無人注意,在她耳畔低低道:“奴婢知道姑娘心急,可再急,也飛不去京城,姑娘且得保重身子。”

碧蕪曉得此話的意思,感激地衝銀鈴笑了笑,重重點了點頭。

她戴好幕籬,緩步入了驛站,卻聽背後倏然響起熟悉的聲兒。

“二姑娘!”

碧蕪怔了一瞬,以為是自己聽錯,然回過頭,卻見喻景彥一臉驚喜,疾步跑了過來。

“二姑娘怎的在這兒,你不是說還要再過兩日才回京嗎?”

碧蕪亦有些意外,她下意識越過喻景彥看去,果見他身後,那人著月白直綴,玉冠束發,清雅矜貴,負手緩緩而來。

瞧見她的一刻,他步子一滯,旋即抿唇笑了笑,衝她微微頷首。

碧蕪秀眉蹙起,卻是笑不出來。

不應如此!

以他們騎馬的速度,這時候早就行了幾十裡,遠遠將她甩在了後頭才對,怎會還在應州城外。

甚至好巧不巧,還正好遇上了。

就好像,刻意等她似的。

碧蕪搖了搖頭,甩去了這個荒唐的念頭,疑惑道:“兩位殿下不是昨日便出發了嗎,緣何還在此處?”

“這都要怪六哥的那匹馬,原好好的,不知怎麼就病了,沒有馬,自然行不了路,隻能暫且在這兒停留,再尋一匹來。”喻景彥說罷,不忘又問,“二姑娘莫不是改變主意,打算提前回京去了?”

蕭老夫人的事本也沒什麼好瞞的,碧蕪如實道:“家中來信,說祖母重病,讓臣女快些回去。”

譽王已行至她跟前,聞言道:“蕭老夫人身子一向硬朗,京城也有名醫在,再不然也可請宮中禦醫瞧瞧,想是不會有什麼大礙。”

雖知這隻是尋常安慰的話,可碧蕪聽在耳中,心底確實寬鬆了許多。他說得不錯,京城是天子腳下,要什麼樣的大夫沒有,蕭老夫人定能順利挺過難關,和前世一樣活得長壽。

定會如此!

兩路人既然遇到了,目的地也一樣,就沒了不同行的理由。

碧蕪算是信了那句越躲越躲不過,索性也不再想法子避他。

或是考慮到碧蕪的急切,譽王在詢問過她後,選擇了走水路。

碧蕪本擔心船隻顛簸,會讓她的不適加重,可或是因為船大,加上順風順水,碧蕪在船艙中睡得還算穩當,竟也安安穩穩抵達京城,還比去時快了三日。

譽王和喻景彥有事要辦,下船後便與她分道揚鑣,碧蕪坐了馬車,一路往安國公府而去。

守門的家仆見一輛陌生馬車駛來,正欲上前探個究竟,可乍一看見馬車上下來的人,不由得驚道:“二姑娘,您怎麼回來了!”

碧蕪來不及多說,急著問道:“祖母呢,祖母如何了?”

那家仆見她這副急切的模樣,不明所以,愣了一下,才答:“老夫人……老夫人在棲梧苑呢。”

他話音才落,便見那位二姑娘從他身側快步過去,往棲梧苑的方向去了。

銀鈴唯恐碧蕪動了胎氣,在後頭提醒了好幾聲,讓碧蕪走得慢些。

入了垂花門,棲梧苑中灑掃的婢女瞧見她,亦是滿目詫異,忙放下笤帚,高聲喊道:“二姑娘回來了,二姑娘回來了。”

屋內的劉嬤嬤聽見動靜,忙打開簾子出來,瞥見外頭碧蕪氣喘籲籲的模樣,不由得怔了一下,“二姑娘,您怎麼……”

“劉嬤嬤,祖母呢?”

“老夫人正在屋內歇息呢。”

碧蕪疾步入了屋內,透過垂落的紺青床帳,隱隱見一個身影坐起來,蒼老的聲音裡帶著幾分驚喜,“可是小五回來了?”

這聲音雖疲倦但還算中氣十足,碧蕪心下一鬆,鼻尖登時湧上一股酸澀。

她放慢步子,幽幽在榻邊坐下,撩開床帳,哽咽道:“祖母,是孫女回來了。”

“怎的突然回來了,也不同家裡知會一聲。”蕭老夫人拉起碧蕪的手,仔細端詳著,忽而蹙眉心疼道,“這才去了半個月,怎清減了那麼多,可是路上吃苦了?”

碧蕪搖了搖頭,“祖母身子可還好?孫女聽聞您病得很重。”

蕭老夫人靠在床頭,與劉嬤嬤對視一眼,卻是笑起來,“誰同你說我病重的,不過是前幾日染了風寒,躺了一陣而已,算不得什麼大病。”

劉嬤嬤在一旁道:“老夫人的病雖是不重,但日日都惦念著姑娘,盼著姑娘回來呢。”

“可那口信……”

碧蕪疑惑地蹙眉,雖心有不解,但並未深思,覺得或是口信傳來傳去,中途出了差錯,少頃,她像是想起什麼,試探著問道:“祖母……收到那封信了嗎?”

“信?”蕭老夫人挑了挑眉,“你說的是你給我報平安的那封信?怎的,沒收到回信嗎?

碧蕪稍稍愣了一下,可看蕭老夫人的神情,並不像是在騙她。

但過了那麼多日,這信不可能還未送到才對。

見碧蕪一副失神的模樣,蕭老夫人低低喚了她一聲,“怎麼了,小五?”

“沒什麼。”碧蕪笑了笑,“看到祖母安然無恙,孫女便放心了。”

她微微垂下眼眸。

至於那信……沒送到也好,不然她也不知該如何當麵與蕭老夫人說道。

隻是,到了京城,就怕再難回到應州去,失了這次機會,想安然生下孩子,她還得再另尋旁的法子。

碧蕪在棲梧苑中坐了小半個時辰,才有些憂心忡忡地回酌翠軒去。

將她送出門後,劉嬤嬤回到內間的床榻前,遲疑半晌,低聲問:“老夫人,這二姑娘也從應州回來了,太後娘娘同您說的那事兒,您何時與二姑娘提起?”

蕭老夫人將引枕拉高了些,沉默半晌道:“再過段日子吧,小五才回家沒多少時日,早早將她嫁出去,我實在是不舍得。”

劉嬤嬤明白蕭老夫人的心情,但也不得不勸道:“老夫人彆怪奴婢多嘴,太後娘娘是過來人,她也是為了二姑娘好,若不是真心疼惜郡主,也不會特意為二姑娘挑了這個夫婿。”

“太後的心思我自然明白。”蕭老夫人長長歎了口氣,麵露無奈,“小五才回來,待她歇息好了,找個時候,我再同她說吧。”

在酌翠軒歇息了一日,好好養足了精神,碧蕪便想著去周氏那兒請個安,畢竟同在一個府裡,回來了也不能不知會一聲。

方才說起這事兒,銀鈴卻是攔了她,她在府內的消息靈通,一早就將他們不在的這段日子發生的事兒都打聽了個遍。

聽她解釋完,碧蕪這才曉得,二房那廂最近與蕭鴻澤鬨得不大愉快。

似乎是為了蕭毓盈的親事。

說是前一陣子,蕭鴻澤突然去了西院找他們那位叔父蕭鐸,說起翰林院有一位姓唐的編修,及冠之年,家世清白,性子也佳,當與蕭毓盈相配。

蕭鐸也在翰林院上值,恰好知曉這位唐編修,的確是位品行極佳的後生,便做主應了這樁婚事。

誰知周氏得知此事,當即與蕭鐸大鬨了一場,說蕭鐸沒本事也就罷了,竟還將女兒許給一個七品的編修,要害苦她一輩子。

蕭毓盈更是哭鬨不止,甚至還跑到蕭鴻澤那兒,哭哭啼啼說他偏心雲雲。

碧蕪倒是對前世蕭毓盈的親事不大了解,隻勉強記得,她後來嫁的夫君確實是翰林院的,不過似乎很多年都未得擢升,直到蕭鴻笙被封侯後,他才因著這位小舅子得以扶搖直上。

既然兩邊鬨得這麼僵,碧蕪也不好上門去看她們冷臉,但因這次回京匆忙,也沒準備什麼,就讓銀鉤從庫房裡挑些好的,給周氏和蕭毓盈那廂送去。

她回來的消息傳得倒是快,不出兩日,長公主府便派人遞了消息,說是趙如繡請她去京城的觀止茶樓喝茶聽戲。

若是旁人,碧蕪也就推了,但聽說是趙如繡,想了想,終究還是應下了。

去茶樓那日,是趙如繡乘著馬車親自來接的她,甫一見到她從門外出來,便激動趴在車窗上,揮著帕子高聲喚道:“二姐姐!”

看著趙如繡如往昔般燦如豔陽的笑,碧蕪的心情也明媚了許多。

上了馬車,趙如繡迫不及待地挨過來,抱住她的手臂,“姐姐終於回來了,姐姐不在的這段日子我可著實惦念得緊,怎麼樣,姐姐,應州好玩嗎?”

碧蕪想起應州一行跌宕起伏的遭遇,實在吐不出“好玩”二字,隻答:“風景倒是不錯,與京城大不相同,你若有機會,不如去看看。”

聞得此言,趙如繡神情卻是黯淡了一瞬,她沉吟半晌道:“母親說我和太子哥哥的婚事恐怕就在年底了,也不知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去外頭瞧瞧。”

聽她提起太子的事,碧蕪心下一咯噔,忙牽了她的手,神色鄭重道:“定會有機會的,人生漫漫,還愁沒有機會嘛。”

趙如繡勾了勾唇角,點頭道:“也是。”

她本就是樂觀之人,很快就將此事拋諸腦後,笑著同碧蕪介紹起觀止茶樓來,還說起今日要唱的戲,可是近日最上座的那出。

碧蕪默默地聽著,說笑間,沒一會兒,馬車便抵達了茶樓門口。

恰如趙如繡所說,觀止茶樓人來人往,煞是熱鬨,還隱隱能聽見悠揚的唱曲兒聲從裡頭傳來。

門口的茶樓夥計極有眼色,見這輛馬車華貴,顛顛地就小跑過來,點頭哈腰道:“二位客官是來喝茶的?”

“可還有雅間?”趙如繡問道。

“有,有!”夥計殷勤地領著兩人入內,正欲上樓去,卻被門口另一個夥計給攔了。

兩人腦袋湊在一塊兒,窸窸窣窣說了什麼,隻見領路的夥計麵露難色,旋即回身過來,滿臉歉意道:“實在抱歉,兩位客官,這最後一間雅間方才被訂出去了。兩位客官若是不在意,要不就在這大堂將就將就。”

碧蕪抬眸望去,大堂的角落確實還有幾個空位,可許是她們二人衣著不俗,格外惹眼,時不時有視線往她們這廂瞟來。

因趙如繡沒戴幕籬,碧蕪便也沒跟著戴。如今被那麼多人盯著看,著實令她不自在。

不止是她,趙如繡也是如此。

兩人好歹也是世家女子,不好在這魚龍混雜的大堂拋頭露麵。

她想了想,轉而對碧蕪道:“是妹妹想得不周全,沒提前命人來訂好雅間,要不今日便罷了,姐姐同我一塊兒去康泰坊逛逛如何?”

“倒也好。”碧蕪自然沒意見。

兩人正欲折身離去,就聽木梯發出砰砰的聲響,竟是一人快步跑下來,攔在她們前頭道:“二位姑娘,我家主子在樓上有請呢。”

趙如繡正想問他家主子是誰,就聽一陣呼喚,抬首看去,便見一藍衣少年倚在二樓欄杆上,笑盈盈地衝她們招了招手,“趙姑娘,蕭二姑娘,既然來了,不若一塊兒上來坐坐吧。”

碧蕪看清此人,有些意外。

她倒是許久不曾見過十三皇子喻景煒了,沒想到他也在此處。

到底盛情難卻,趙如繡回首看了碧蕪一眼,見她點了點頭,兩人便相攜著上了二樓。

碧蕪在喻景煒麵前緩緩施了個禮,因不好在外頭暴露他的身份,就學著趙如繡喚了他一聲“十四爺”。

喻景煒笑道:“二位姑娘快進去吧,裡麵可熱鬨呢,六哥、十一哥、寅兒和蘇姑娘他們都在……”

聽到“六哥”這兩個字,碧蕪下意識蹙了蹙眉,但還是佯作氣定神閒地提步走了進去。

“六哥,十一哥,你們瞧,我在外頭碰見了誰?”

雅間內的人聞聲看過來,皆是微怔,十一皇子喻景彥看著碧蕪,忍不住玩笑,“離開應州那日,我還說要請二姑娘喝茶,今日卻自顧自來了,也沒知會二姑娘一聲,二姑娘這是特意找我算賬來了?”

碧蕪聽得此話,忍俊不禁,“十一殿下玩笑了,臣女今日不過是陪趙姑娘來的,偶然遇到了十四殿下而已。”

她說著,瞥向喻景彥身後之人,那人正坐在桌案前,手捏黑子,而他的對麵,同樣坐著一人。

桃紅折枝梅花暗紋長衫,搭著一條湖藍花綾百迭裙,略施粉黛,昳麗動人得緊,一看就是精心裝扮過,不是蘇嬋是誰。

兩人顯然是在對弈,而因她和趙如繡的突然出現,打斷了兩人的動作。

碧蕪捕捉到蘇嬋看見她時,一閃而過的厭嫌,但下一瞬,她嫣然一笑,端莊溫雅,“兩位姑娘來得正好,我與譽王殿下正在下棋,若有興趣,不如一會兒也來上一局。”

她說著看向碧蕪,“我先前還說要教二姑娘下棋呢,今日不就是個好機會嘛。”

“阿嬋姐姐先彆說教人下棋的事兒了。”不待碧蕪說什麼,一旁的喻澄寅看著這盤棋的局勢,卻是急道,“我看再這樣下去,你便要輸給六哥了。”

蘇嬋卻是無所謂地勾了勾唇,隻一臉敬仰地看著譽王,“譽王殿下這般棋藝,臣女無論如何都無法望其項背,今日能討教一二,已是心滿意足,並不在乎輸贏。”

她這般露骨的情意,怕是隻有瞎子才看不出來,譽王卻是淺淡一笑,“蘇姑娘棋藝佳,假以時日,定能有所精進,倒也不必妄自菲薄。”

蘇嬋仿佛聽不出譽王語氣中的疏離,聞言赧赧地低下頭,“多謝殿下誇讚。”

碧蕪被趙如繡拉著在一旁坐下,默默將這一幕看在眼裡,感慨妾有情郎無意,看來蘇嬋這一世終究也是瞎費功夫。

沉默間,就見喻景煒啜了口茶,突然看向她道:“二姑娘這趟回來得可真是巧,再過幾日,就是圍獵。你若再晚來一些,隻怕是趕不上了。”

圍獵?

碧蕪倏然一怔,最近事兒發生得太多,她都快將此事給忘了。

前世正是在這一場圍獵過後,蘇嬋才如願以償得了賜婚譽王的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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