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嬤嬤喜出望外,畢竟這還是碧蕪頭一回主動要求給譽王送湯水,還是親自下廚,連連應聲,忙退下去吩咐了。
碧蕪倒也不是如錢嬤嬤所想要討譽王歡心,隻是上回孟太醫的事兒,再加上方才聽趙如繡說起的蘇嬋的事兒,譽王都算是幫了她的。
既然幫了,她自然得思感恩,大的事兒她也做不了,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
半個時辰後,錢嬤嬤回來稟她,說荷葉和排骨都備好了,碧蕪便穿上了一身寬鬆的衣裙,去了王府的後廚。
府中的幾個廚子站在一側,皆有些戰戰兢兢,後廚的主管還上前勸,說她不必親自動手,交代給他們便是。
碧蕪搖了搖頭,既是為了道謝,自然得親力親為,幸好前世為了給旭兒補身子,她練就了一手好廚藝,要做這道湯倒也不難,就是有些費時間。
因也不知譽王什麼時候回來,蓮葉排骨湯做好後,就一直溫著,直到譽王回了府才差人送過去,沒過一柱香的工夫譽王便差了康福來,告訴她湯很是好喝,他都給喝完了。
還說為了報答她親自燉的湯,後日要帶她出外看看熱鬨。
看熱鬨?
碧蕪也待在府中一個多月未出門了,確實憋的厲害。聽得這話,讓康福回稟說她知道了。
到了後日,待用過午膳,小憩過後,譽王才派人來,接她出府去。
馬車在道上晃晃悠悠行了一會兒,在一家酒樓前停下,銀鈴為碧蕪戴上幕籬,扶她下了馬車。
康福早已在門口等了,遠遠見著她,忙迎上去,“夫人,老爺已在二樓雅間等您了。”
碧蕪點了點頭,她提裙緩緩上了二樓,由康福指引到一間雅間前,推門而入。
雅間不大,隻中間橫貫了一道屏風,碧蕪正欲繞過屏風,卻不料與從後頭出來的譽王撞了個正著。
他自是紋絲不動,她卻被他撞得連連後退,幸得譽王伸手在她腰上扶了一把,才讓她得以穩住身子。
“王妃小心。”他含笑看著她,“王妃如今身懷有孕,可禁不住摔。”
他自然而然地牽起她的手,拉著她繞過屏風,在臨窗的小榻上坐下。
今日風和麗日,窗外的風景亦是極佳,碧蕪隻抬首往外望了一眼,便不由得怔住了。
從此處望去,恰好可以瞧見一大片波光粼粼的小湖,湖水清澈,其上還有飛鳥掠過,湖邊楊柳隨風而舞,岸邊的道路兩側,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分明喧囂卻令人心靜。
碧蕪呆呆地看了好一會兒,轉而看向譽王,“殿下說要讓臣妾來看熱鬨,原是來看景的。”
“這景若讓王妃喜歡,倒也算是彆有收獲。”譽王挑了挑眉,“不過,本王今日可不單單是讓王妃來看景的。”
他話音方落,就隱隱聽一陣嗩呐彈奏聲傳來,沒一會兒,便見道路儘頭出現一行迎親的隊伍。
碧蕪稍稍直起身子,往外看了眼,便見最前頭騎在馬上,戴著紅菱,意氣風發之人不是永昌侯世子方淄是誰。
今日是蘇嬋大婚!
她倏然明白過來,轉頭看向譽王,譽王卻隻是衝她笑了笑,未置一言。
這個熱鬨有甚好看的?
碧蕪不明就裡,眼看著迎親隊伍從窗下經過,就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道路對麵傳來,伴著驚慌的叫喊。
“馬驚了,讓開,快讓開……”
路上行人頓時亂作一團,紛紛四散逃跑,那匹發了狂的馬直直衝進迎親隊伍中,將敲鑼的,吹嗩呐的,抬箱的都撞得東倒西歪。
見此情形,抬花轎的轎夫哪裡還顧得上轎中的新娘,都頓時作鳥獸狀散。
花轎被猛顛了幾下,旋即“砰”地一下落了地,碧蕪不必想,都猜得到轎中人震得該有多暈。
站在轎邊的,那些陪嫁的婢女婆子卻是不敢跑,隻急急將轎中的新娘扶了出來。
蘇嬋一身紅衣,蓋著蓋頭什麼也看不見,隻聽見那馬蹄馬嘶聲近在咫尺,慌亂不堪,任由婢女婆子拉著往一旁退,看熱鬨的本就多,加上道路狹窄,擠來擠去,也不知怎麼的,一幫子人拉著新娘撲通就跌進了湖水裡。
碧蕪倚在窗邊,見此一幕,不由得驚了驚,蘇嬋的紅蓋頭很快被湖水衝了去,一身鳳冠霞帔格外得沉,她隻能抓住身邊的婆子拚命在水裡掙紮。
而不遠處的河岸上,坐在馬上的新郎在驚魂過後,望著落水的新娘卻是無動於衷,眸中甚至露出一絲厭嫌與嘲諷。
方淄這番神情態度儘數落入碧蕪眼中,她再次看向譽王,便見他端起茶盞悠然地啜了口茶。
他似是看出碧蕪所想,風清雲淡道:“永昌侯世子大婚前,本王特意命人送去一樣大禮,王妃猜猜是什麼?”
碧蕪沒有說話,隻抿唇輕輕搖了搖頭。
“本王派人給他送去一瓶藥。此藥叫風離散,用來治療臆症,可若服過了量,則會適得其反,令人癲狂不可控,最後陷入昏迷逐漸衰竭而亡。”
譽王唇間泛起一絲似有若無的笑,“那藥瓶上還特意寫明,其中最重要的一味草藥,名風離草,那藥稀少,隻在西北邊境之地可尋!”
看著笑著說出這話,碧蕪隻覺脊背一陣陣發寒。
他沒有殺蘇嬋,也不能殺蘇嬋,可他做了比殺了她更可怕的事,如今方淄知曉了蘇嬋的真麵目,知道蘇嬋曾有意置他於死地,卻還是得迎娶她,那娶完後呢……
碧蕪不敢想。
蘇嬋往後的日子隻會比她想的更水深火熱。
她自然不是同情蘇嬋,蘇嬋那般的人,前世手上不知沾了多少鮮血,這一世也好不到哪兒去,並不值得同情。
說到底,是應有的報應罷了。
她隻是覺得有些慎得慌,因如今她身邊這個人,才是最可怕的存在。
許是沒有娶蘇嬋為妻,今生他少了許多顧忌,手段也比前世更加狠厲。
碧蕪不由得開始懷疑起來,她當初與譽王合作,真的是個對的選擇嗎?
此時的窗外,蘇嬋已被婆子婢女們救上了岸。雖渾身濕透,發髻淩亂,狼狽不堪,但終究不能誤了吉時,她隻能冷沉著臉坐上花轎,待到了永昌侯府再作打算。
碧蕪靜靜看著迎親隊伍一瘸一拐地遠去,連喜樂聲都沒方才那般歡快了,她心下思緒頗有些複雜,驀然蹙眉,低低地“啊”了一聲。
“怎麼了?”譽王看向她,眸中流露出幾分緊張。
“沒事兒……”
碧蕪將手小心翼翼地覆在微微凸起的小腹上,眉間憂愁散去,眸光溫柔如水。
“隻是,他踢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