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而便過了重陽,天兒是一日接一日得涼快起來,是日,碧蕪正坐在屋內喝安胎藥,就聽門房著急忙慌派人來稟,說太後來了。
碧蕪忙放下手中藥碗起身相迎。
太後穿著一身紺青的常服,手上捏著一串菩提珠,裝扮樸素,顯然是微服出來的,見碧蕪衝她低身施禮,忙上前阻攔,“身子不便,還講究那些個虛禮做什麼。”
她讓劉嬤嬤扶著碧蕪小心翼翼地坐下,自己也在上首落座,“哀家今日去隆恩寺祈福,回來途中想起你來,便想著來看看你。”
太後看向碧蕪凸起的小腹,抿唇眉目溫柔,不由得欣慰道:“你這身子不便,哀家也不好召你進宮來陪陪哀家,沒想到四個多月不曾見你,肚子都已這般大了,怎麼樣,最近身子可有什麼不適的地方?”
“蒙皇祖母派了孟太醫來給孫媳請脈,孫媳和腹中的孩子都很好。”碧蕪畢恭畢敬道。
“那便好。”太後默了默,遲疑半晌,又問,“遲兒近日可還忙?”
聽得這話,碧蕪頗有些不明所以,總覺得太後這話裡貌似還有什麼深意,她思量半晌道:“殿下公事繁忙,但每日都會來孫媳這兒看看。”
“哼。”太後聞言卻是冷哼一聲,麵上顯出幾分慍怒,“你還護著他,他忙什麼,哀家看他是昏了頭!一個侍妾罷了,死了便死了,有什麼大不了的,他還偏要去查什麼死因,當真是執迷不悟!”
碧蕪雙眸微張,太後不說她還當真不知道,譽王這些日子原來都在著手調查夏侍妾的死因。
她原還奇怪他不如上一世在乎,現在看,才發現他其實在乎得緊。
雖未給夏侍妾驗屍,但他大抵也從屍首上看出了些許端倪,才會著力調查此事。
可若夏侍妾的死並非意外,那害她的人會是誰呢?
見碧蕪垂眸沉默著,太後以為她是因此傷心了,便出聲安慰道:“你也不必太過在意,遲兒也就一時糊塗,再過一段時日,便也想清楚了,男人都是這般,懷戀不了多久。你隻需好好養胎便是,替遲兒生個大胖小子,看見孩子,他的心自然也就收回來了。”
旁的男人或許是,但譽王便不一定了。何況,她腹中的孩子還不是他的。
雖這般想著,碧蕪還是笑著點了點頭,道了聲“是。”
太後走後,是夜,碧蕪一直輾轉反側睡大不著,右眼皮跳得厲害,總隱隱覺得心下有些不安。
她細細捋著近日發生的事,總覺得自己錯漏了什麼,可卻怎麼也抓不住,徒讓自己生出許多苦悶。
她睜著眼睛,在微弱的燈光中看著床榻內側的牆上投下的自己的剪影時,床榻忽得發出一聲輕微的“吱呀”聲響。
碧蕪這回沒有受驚,嗅著淡淡的青鬆香,不必回首,她也知道是誰來了。
她艱難地徐徐轉過身去,卻見譽王已在她的身側合衣躺下。
“殿下……”碧蕪忍不住低低喚了他一聲。
譽王低眸看了她一眼,微微抿了抿唇,“本王很累……王妃便讓本王躺一會兒吧。”
碧蕪看著他,隻覺他麵上透出幾分疲累,聲音裡也摻雜著濃重的倦意。
看到他這般憔悴的模樣,聽著他說的像是懇求的話,碧蕪到底不忍心開口趕他。
夏侍妾死了,他心裡定然很難過。
辛苦查了一個多月,也不知可否查出些什麼。
罷了,他要睡便睡吧,隻當安慰安慰他。
見譽王緩緩闔上眼,似要這般睡去。碧蕪抵著床榻坐起來,從裡側扯了條衾被,俯身蓋在譽王身上,離得近了,凸起的小腹正好抵在譽王的腰上。
似是感受到什麼,下一刻,譽王睜開眼,驀然抬手,輕柔地落在碧蕪的小腹上,眸中漾出幾分笑意。
“他好像動了……”
旭兒的確是動了,碧蕪垂下頭,清晰地看見單薄的寢衣下突出一小塊,而譽王正將手掌落在那個地方。
父子倆好似在通過這般方式交流一樣。
看著這一幕,她心下驀然一動,生出些許異樣的感受來。
前世,從她有孕到生下旭兒,似乎並未與譽王有過接觸。腹中孩子的所有動靜,她得到的每一分歡喜都隻能與自己分享。
如今看到譽王這般,她竟隱隱生出幾分錯覺,好似他們是一家人了。
對外頭人來講確實如此,可對她而言,無疑是一件可怕的事。
碧蕪的眉頭蹙得更深了些,她終於知道自己的不安來源於哪裡。
她之所以不擔憂旭兒會成為太子,便是覺得夏侍妾與譽王將來定會有孩子,那個孩子才會成為真正的太子。
如今夏侍妾死了,那她與譽王的合作便沒了意義。
一切,不又和上一世一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