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父母相繼離世後,他一人活在世上,到底孤獨,他也曾想過,若有兄弟姊妹,相互有個依靠,說說心裡話,是否能過得更好些。
碧蕪曉得旭兒說的是真心話,但也知道眼前這個孩童皮囊之下其實已是活過幾十年的人了,她微斂了笑意,正色道:“旭兒,若母後生下個男孩,而這個孩子將來可能與你爭奪皇位呢?”
她不是危言聳聽,身處皇家有些事兒的確是不可逃避的,正是因為旭兒並非孩子,她才更要問這個問題。
喻淮旭聞言怔忪了一瞬,垂眸沉默半晌,旋即定定道:“倘若將來他比兒臣更適合皇位,兒臣必然讓賢,可若他並不如兒臣,兒臣也會給他一個最好的安排。”
前世孤獨地在那把冰涼的龍椅上坐了十二年,其實喻淮旭對這個位置並未有太大的貪戀,故而將來若他的弟弟真有治國之才,他並不介意把皇位讓給他,轉而與清兒安安穩穩地度過這一生。
看著他一副堅定的模樣,碧蕪反是被他逗笑了,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道:“這般認真做什麼,母後能不能有孕還沒個準呢。何況,若我真生下個男孩,相信你們兄弟倆定能和睦相處,也說不定他根本不會想要這個皇位,你前世也在上頭坐過,曉得這位置雖人人豔羨,但也是步履維艱,受諸多束縛。”
喻淮旭亦笑起來,“母後說這些做什麼,您既想與父皇生個孩子,還得抓緊才是,左右兒臣是極想當兄長的,兒臣都想好了,不論是弟弟還是妹妹,兒臣定會好好照顧他,保護他長大。”
他眸中的真摯讓碧蕪不由得心生暖意,此生能得疼愛她的夫君和像旭兒這般懂事的孩子,她著實是太幸運了,她重重點了點頭,道:“好,那便由我們一道,護著他長大。”
話雖這般說著,可直到十二月初,旭兒過完了四歲的生辰,她的肚子仍是不見絲毫動靜,雖也小小失落過一陣,但隨著除夕將近,宮中逐漸忙碌,轉頭她便將此事給忘了。
上一回除夕宮宴因著北邊雪害沒有舉辦,這一回定是不能再取消了。
除夕宮宴是一年中最大的宴會,京中大半的朝臣都會來參加,碧蕪為求萬無一失,大半個月前就開始準備,不少事兒都是她自己經手和確認的,常是忙到深夜才有歇下的工夫。
成則帝自禦書房回來得也晚,幾次三番都看見她累得趴在榻桌上打盹。他自是心疼,便提議讓碧蕪乾脆將這些雜事交給底下人去做,不必自己親自親為。
碧蕪卻是搖頭,她身為皇後,後宮沒有妃嬪,其實能做的事兒並不算多,可也想好生做些什麼,莫讓旁人覺得她這皇後無用。
成則帝知曉她性子倔,索性也不再勸,隻暗中多調撥了些人手,讓除夕宮宴的事宜準備更快了些。
因著碧蕪的用心,這場除夕宮宴舉辦得甚是順利,既體麵又不奢靡,一眾安排都令人滿意。
除夕宴後,或是因著先前太過勞累,碧蕪一直覺得困乏不已,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連著五六日睡過了頭後,碧蕪便驀然意識過來什麼。
雖她這兩世都隻生了旭兒一個孩子,可畢竟兩世都經曆了完整的懷胎生子,真說起來也算是懷過兩次的人了,相比於那些沒有受孕過的婦人,定是對自己身子的變化更為敏感些。
因著忙碌,這陣子她與成則帝同房的日子並不多,碧蕪默默算了算,距離上一回大抵過了快二十日,是她癸水來過後不久。
這麼短的日子,就算真懷上了,教太醫來瞧也是探不出脈象的,何況碧蕪自己心裡也沒有底,索性便不吱聲,隻靜靜等著,看看下一回癸水會不會如期而至。
她待了二十餘日,直到癸水遲了近十日還未來,她才鼓起勇氣,讓小漣去太醫院請孟太醫過來。
得知消息時,成則帝正在禦書房批閱奏折,方才聽康福道了一句,他端著茶盞的手便一個不穩,“砰”一下砸在了桌案上。
茶水四濺濕了奏折,康福慌忙上前去擦,卻見他們素來沉穩的陛下卻已是神色匆匆,疾步出了禦書房。
成則帝趕到時,就聽裕寧宮內傳來一陣陣歡快的笑聲,他踏入後,殿內笑聲戛然而止,幾個宮婢麵麵相覷,旋即極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小榻上的女子正眉眼彎彎,對著他溫柔地笑,一瞬間,成則帝卻是有些手足無措起來,他小心翼翼地開口,唯恐驚擾了什麼。
“阿蕪……”
他一步一步走近,看著女子眸中的笑意愈濃。
待成則帝走到她跟前,便見她牽起他的大掌,輕輕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眸中晶瑩,似隱隱有淚光閃爍。
少頃,她朱唇微張,低低吐出幾字。
“陛下,我們又有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