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歎了口氣。
他從旁邊挑了個順眼的抱枕,一手撐著對麵的沙發靠背,俯下身,把抱枕墊在布魯斯身後,幫布魯斯調整到不會壓迫傷口的位置。
然後,不等布魯斯反抗,他就坐回原處,打開隨身攜帶的筆記本,擺出正經采訪的架勢。
“尊敬的韋恩先生,”他拖長聲調,明擺著是在逗人玩,“您最近有按時吃飯睡覺嗎?”
布魯斯理直氣壯:“沒有。我沒時間。”
或許猝不及防看到克拉克的震驚確實讓他大腦宕機了挺長時間,但他畢竟是布魯斯·韋恩,迅速整理好情緒後,理智回歸,滿身的尖刺就又重新冒出來了。
克拉克在筆記本上畫了一隻張牙舞爪的貓。
“好吧,”他繼續采訪,“你能講一講選擇扮演反派的靈感來自哪裡嗎?不得不說,可信度極高。”
原本放鬆地倚在靠枕上的布魯斯瞬間挺直後背。
這樣敏感的話題,一旦被超人聽到,他這麼長時間的辛苦偽裝就白費功夫了!
他的動作幅度很大,連帶著藏在西裝裡的繃帶內側的紗布又洇了一層鮮血,但布魯斯完全顧不得這點傷勢,緊張兮兮地望向窗外,然後又轉頭,怒視克拉克,目光裡滿滿都是對他不履行保密方案的譴責。
克拉克很想繼續歎氣。
他慢慢把筆記本上的貓塗黑,心情似乎平靜了些,再開口時,使用的是布魯斯自創的語言:“你沒必要這麼提防超人。他不會破壞你的計劃。”
布魯斯撇了撇嘴。
並不想再跟克拉克爭吵這個話題,也很清楚根本吵不出結局,早已接受了克拉克是超人粉絲這件事的布魯斯選擇假裝自己壓根沒聽到克拉克的話,轉而回答克拉克剛才的采訪問題。
“我是照著電影模仿那些反派腔調的,這種刻板印象會讓人們潛意識選擇相信我的反派身份,”他如實道,歪歪頭,又補充,“好吧,也不隻是電影,你還記得你以前給我講的那些睡前故事嗎?一位正義的英雄獨自麵對千奇百怪的精神病反派什麼的。那些反派也給了我不少靈感。”
克拉克差點掰斷自己的鋼筆。
他的語氣難得有這麼大的起伏:“我講故事是為了讓你學習那位英雄,不是讓你學那群精神病——是我當初講故事的方式有問題嗎?”
“我可以自己選擇從一件故事裡學到什麼,”布魯斯盯著筆記本上的黑貓,心不在焉地回答,“而且你似乎也不怎麼支持我成為一位英雄。”
克拉克無言以對。
看著麵前的布魯斯,有一瞬間,克拉克衝動地想要問問他,在他心中超人到底能不能算是一位英雄。
可他分明早就知道布魯斯心中的答案。
於是他隻是打開鋼筆的筆帽,在張牙舞爪的黑貓身後,畫了一隻戴著紅領結的優雅阿福貓,然後輕輕把這頁紙撕下來,遞到布魯斯手裡。
“我的采訪稿完成了,”他說,“或許韋恩先生願意幫忙審核一下?”
布魯斯沒接,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反駁:“韋恩先生覺得少了一隻戴眼鏡的笨貓。”
克拉克的手指陡然頓住。他倆的目光在半空相遇,布魯斯意識到自己剛才這話的含義。那是一種飽含思念的懇求。
他動作幅度極大地往後一仰,防禦性地抱起手臂:“彆自作多情,我可不是說要讓你跟我和阿福一起回韋恩莊園什麼的,韋恩莊園早就滿員了——”
“布魯斯!”克拉克忍無可忍地打斷他。
超人靈敏的嗅覺讓他清楚聞到空氣中的血腥味,某個根本沒考慮過自己身體情況的小混蛋第三次扯到了自己的傷口。
他站起來,走到辦公室側門的臥室,拿出放在櫃子裡的應急醫療箱,然後坐回到沙發,用目光示意布魯斯把上衣脫掉。
大狗真的生了氣,剛才還在炸毛的小貓咪就忽然變成飛機耳,心虛地藏起自己被咬禿的長尾巴。
被克拉克嚴厲的目光盯著,布魯斯艱難地保持住一貫的謹慎作風,拉上窗簾以防在天空飛來飛去的紅披風看到自己,又反鎖了辦公室的門,慢吞吞把襯衫解開時還在嘴硬:“我的傷勢不嚴重,幾天就能好全。”
然而事實上,從打開透視的那一刻起,克拉克就在後悔自己為了克製住情緒不乾擾蝙蝠俠的夜巡而選擇不用任何超能力關注哥譚。
然而他彆無選擇,縱使作為超人有無數種能讓布魯斯的傷勢快速愈合的方法,也隻能以克拉克的身份坐在這裡,笨拙地幫布魯斯縫合撕裂的傷口。
克拉克坐在沙發外側,膝上趴著一個毛絨絨的腦袋,拿著鑷子的手微不可察地發著抖。
等到處理了後背的槍傷,仔細貼好紗布,他低下頭,目光恰巧落在布魯斯枕著自己大腿的側臉,微微一愣。
傷口剛塗過酒精,火焰灼燒般的疼痛從後背滲進骨頭裡,腦子裡有關蝙蝠俠和哥譚的無數縝密計劃糅雜成亂七八糟的一團,布魯斯的手指攥住格子襯衫的衣角,聞著熟悉到令人安心的味道,不知不覺閉上眼睛。
他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