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斯陷入思考時，總是無意識地繞著克拉克轉圈，用自創語言語速極快地咕咕噥噥，聽起來像是深海裡吐泡泡的魚。
“所以我完全可以配合他的計劃！這是我再次直麵超人的完美時機，在超人眼中，這件事隻是哥譚反派布魯斯·韋恩遭到了同為反派的另一人的襲擊。畢竟超人絕不可能想到我會和法爾科內家族打配合，畢竟法爾科內的意圖確實是殺死我。”
看著布魯斯在自己麵前團團轉的超人本尊：“……”
心情複雜。
眼見著剛進房間不到十分鐘的布魯斯神采奕奕地拿起行李箱就準備走，他無奈把人攔下：“所以你的計劃就是登上一架隨時可能爆炸的飛機？你知道這種計劃的危險性吧？”
“我會控製好炸彈的烈度，”布魯斯不以為意，“再說了，哪怕是正在爆炸的飛機，我也有把握逃離。”
如果他的人身安全需要靠超人來保障，那對抗超人這事就成了荒謬的笑話。蝙蝠俠從不依賴任何人。
但是蝙蝠俠會受傷——克拉克把這話咽回肚子裡。這種規勸毫無意義。
他心塞地意識到自己就算堂而皇之地旁聽了蝙蝠俠的完整計劃，依舊會選擇攔下那架飛機。
“至少先吃個早飯，”他最後說，“休息一會兒再走。”
困擾了十幾天的疑惑終於豁然開朗，布魯斯心情振奮，對於接下來如何找到那位神秘人的身份也有了新的思路。他放下行李箱，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餐廳，看著克拉克端出一碟雞胸肉三明治，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等我今晚回去，就打電話讓星球日報派你去給韋恩接機，”他興致勃勃道，“超人從爆炸的飛機裡拯救億萬富豪兼臭名昭著的罪犯，這種新聞肯定能獲得一個普利策獎。”
雖然並不讚成克拉克當記者的決定，布魯斯還是想幫克拉克成為記者團隊中最優秀的那個。
克拉克淡定反問：“你要我在明知你乘坐的飛機會發生爆炸的情況下，在心裡祈禱超人千萬要出現把你救下，還是眼睜睜看著你在爆炸中受傷，卻隻能無助地站在原地寫一份新聞稿？”
布魯斯不吱聲了。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克拉克並不會讚成這樣危險的計劃，尤其是在克拉克本身就對超人有好感的前提下。
明明從來不會因為個人情感傾向而改變已經規劃好的行動，布魯斯卻忽然覺得嘴裡的三明治難以下咽。他猶豫著，試圖找到另一種更合適的計劃：“或者——”
克拉克伸出手，捏住布魯斯的臉頰，簡單粗暴地打斷了布魯斯即將說出口的話。
“沒必要顧及我的心情，我相信你有自己的計劃，”他說，“蝙蝠俠是個堅毅的戰士，任何傷勢都不可能打倒你，而我尊重這一點。”
五年前的超人大概會對克拉克如今這番話感到憤怒：他耗費了那麼多時間和精力，從小開始培養蝙蝠俠，想要獲得一個親密無間、心有靈犀的搭檔，而蝙蝠俠願意改變計劃，正是塑造完美搭檔中至關重要的一步，這意味著蝙蝠俠選擇為自己妥協。
但現在的超人拒絕去乾涉蝙蝠俠的決定。他願意為蝙蝠俠妥協。
這種改變並不出於愛意，而是人間之神終於學會了放下自己高傲的保護欲，看到人類不屈的意誌力和永遠閃耀的靈魂。
……至少克拉克自認為並不出於愛意。
“我本來也沒打算為你改變計劃，”布魯斯拍掉捏著自己臉頰的手，被突如其來的誇獎搞得有點不自在，嘴硬道，“你不要自作多情。”
他吃掉三明治，喝光馬克杯裡的橙汁，不經意間發現餐桌上的超人標誌擺件已經被蝙蝠俠手辦取而代之，小腿晃蕩著，腳尖輕快地點了點地麵。
開了半夜的車才到達大都會，呆了不到一小時就啟程離開，布魯斯卻完全沒覺得浪費時間。他解開衣領最上麵的幾顆扣子，調整到類似於深v領的造型，跟克拉克告彆：“阿福說他下周禮拜日的中午會烤三人份的戚風蛋糕，我們兩個吃不完。”
克拉克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毛。
這當然不是因為布魯斯拐彎抹角的午餐邀請。
控製住自己想幫布魯斯重新係上衣扣、或者徹底解開它的衝動，克拉克在心底告訴自己這點微妙的情緒隻是意識到布魯斯從一個孩子成長為魅力四射的青年而產生的心理落差。他的笑容有點勉強：“我會去的。”
布魯斯以為克拉克忽然變得心情不佳是在擔心自己明天的行動，既感動又不免有點愧疚，右手已經握住門把，卻沒開門，而是轉頭鄭重承諾：“放心，我會保證自己的安全。我不可能把從飛機上逃生的希望寄托在超人身上的，我又不相信超人。”
克拉克知道布魯斯是想安慰自己，但他寧願這個小混蛋不說話。
布魯斯打開門，十分自然地調整到朋克搖滾青年的不羈站姿，甩了下垂至肩頭的紅色卷發，衝著克拉克眨眨眼睛，絕豔的玫瑰紋身讓人幾乎無法移開視線：“感謝您的招待，房東先生，我們有緣再見。”
這大概是第一次，跟布魯斯對視時，克拉克率先挪開了目光。
這位自詡老成穩重的氪星超能力者，難得地體會到超級大腦宕機的感覺，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而某個壓根沒意識到自己的道彆有任何問題的年輕人，已經轉過身，兩手插兜，腳步輕快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