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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仍然聯係不上在紫霄宮中修行的二清, 蕭佚隻能先去聯係不知道是不是還在江東一帶教徒弟的通天。

得知這個消息的通天縱有萬般不願,因事關佛道信仰之爭隻得應下。準備回紫霄宮找元始老子商議此事的通天,在臨走前托付了自己的兩個徒弟, “於吉劫難還沒過, 勞煩於吉幫忙看顧一二,還有那個壓在五指山下的孫悟空,也要麻煩師叔時不時看一眼。”

“這麼在乎當初你直接把孫悟空帶回道場,你們師徒二人潛心修煉不就好了。”蕭佚感歎完後想起自己一直忘記問的一件事情, “之前相遇忘了問,為何如今天庭地府妖族都拒絕我入內?就是女媧老子他們我都聯係不上, 可是有什麼變故發生?”

“這個……”被問到的通天眉眼中有一瞬間的慌張, 他的眼睛向下看去不敢和蕭佚對上目光, “妖族為什麼我不知道。”?

覺得通天反應不對的蕭佚神情嚴肅起來,眼睛一轉想好辦法準備詐一詐通天消息的蕭佚卻見他們二人之間的聯係出現了模糊, 似是不穩隨手有斷聯的可能性。蕭佚見此急問, “天庭地府的原因你知道!為”

還沒說完話, 兩人之間用以聯係的水鏡徹底碎裂,落在下方的盆中重新化為了一片閃著瑩瑩波光的水麵。

失去通天聯係的蕭佚不解,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過就剛才通天那副表情看起來聖人都是了解這件事情的, 此事不僅與自己有關還牽扯了不利的方麵。鴻鈞斷了通天的聯係, 估摸著此時也把通天抓回去繼續關在紫霄宮中, 之後還能不能放出來另說。

真可憐, 之後又要和那兩家夥還有老子元始待在一塊了, 蕭佚幸災樂禍沒幾秒就被一旁的帝俊提醒照顧於吉的事情落在了他身上。

蕭佚:……都怪帝俊你當初把孩子丟給我照顧!!

當初忙於妖天庭事務帝俊現在難免有些氣弱, 他撲騰著轉了身,叼起同樣胖成個球的太一躲進了簪子裡。

“有本事彆躲進去。”蕭佚隻能在外麵咬牙切齒, 氣不順的蕭佚收起金烏簪,現在他急需要一個發泄地方。

蕭佚的目光落在了那件外袍上。

對那兩隻鳥下不了手,他還不能收拾這個覬覦仙人的家夥嗎?他是說過自己現在隻能算到織女位西,玉帝王母分身乏術,但不代表其他仙人沒有辦法。

蕭佚打算去尋道場在灌江口的楊戩,借他的哮天犬一用。

“清長打算讓哮天犬去尋人?”郭嘉猜出來蕭佚的用意,但他並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若真是有用,玉帝王母怎麼會想不到這個辦法?”

“佚尋得不是織女,是失去法力後如同普通人的繡娘。”蕭佚的目光落在輿圖上,他在確認灌江口的位置後想好了駕車走哪條線路,又在哪幾個郡縣進行補給。

可惜蕭佚現在沒辦法直接聯絡這群神仙,不然又怎麼需要他親自跑到他們的道場找人。

這次行程蕭佚告知了荀彧荀攸,荀彧與荀攸需要在曹操昏迷這段時間主持東郡大局,無法抽身一同前往,戲誌才對神話中的二郎神真容頗感興趣,當即自告奮勇想和蕭佚一同前往。郭嘉也在隊伍中,需要照顧的郭奕被郭嘉托付給荀彧,連同著蕭佚的養子蕭平和被資助的馬鈞。

臨走前蕭佚告訴荀彧,“若是有個叫於吉的來東郡尋佚,文若隨意安排一間屋子讓他住下便可。”

“於吉?初遇那時誌才提起過,可是清長並沒有說過認識這人。”荀彧的記性很好,幾年前發生的事情他都還記得,興許也是那次初次見麵讓人形象太深刻的緣故。

“因為佚也是後來才知道,於吉是師侄新收的徒弟。”蕭佚想了想補充道,“是另一個師侄。”

荀彧頷首表示自己知道了,他整理好衣袖雙手並攏,向即將出發的蕭佚三人拱手,“此行遙遠,還望諸君一路平安。”

蕭佚郭嘉戲誌才同樣回禮。

郭嘉和戲誌才上了馬車坐在車廂裡,蕭佚沒有帶任何一個馬夫,他是打算自己擔任馬夫的位置用最快的速度駕車趕往灌江口,減少中途花費的時間對曹操和東郡都是有利的事情。蕭佚坐在馬夫該坐的的位置上,他側身掀起簾子提醒第一次乘坐的戲誌才,“誌才你最好像奉孝那般抓好馬車裡的東西。”

預感不妙的戲誌才瞥見了郭嘉臉上得逞的笑容。!

戲誌才這才驚覺自己恐怕做了一次最不明智的選擇。

放下車簾的蕭佚高高地揚起馬鞭,馬鞭落在前方的馬匹身上。吃痛的馬仰脖噅叫了一聲,馬蹄一揚撒開了蹄子跑起來,偏偏蕭佚還嫌它跑的不夠快,繼續抽了幾鞭加快速度。

他們身後送行的荀彧和荀攸二人放下擋住飛揚塵土的衣袖,他們兩個人目送著一溜煙就沒了蹤跡的馬車,沉默半晌還是荀彧先開口,“誌才他……會沒事的吧?”

“應該。”荀攸艱難地吐出了這兩個字。

他們突然好慶幸自己要留守東郡,清長這駕車速度就是他們都著實吃不消。

馬車快速行駛的途中,逐漸適應這個速度的戲誌才開始找郭嘉興師問罪,“難怪奉孝你那時總攛掇我一起來,還說什麼難道不想見見二郎真君神通,原來奉孝是早有預料清長會自己駕馭馬車,想找個人分擔這份!?”

一開始隻是抱著想讓大家都體會一下這個特色的目的的郭嘉往馬車角落縮了縮,他好心建議戲誌才,“要不省點力氣?嘉可是知道清長在到達補給地方前是不會停車的,接下來還有很長的時間要度過。”

“……下一個補給的郡縣是哪?”

“潁川郡父城。”

若是他沒記錯的話,東郡到潁川就是快馬加鞭也需要不眠不休四日之久才能趕到,戲誌才抓緊窗沿他現在十分後悔為了看一眼神君真容而答應同行,“若是中途餓了或者需要更衣,清長也不會停車嗎?”

郭嘉麵上帶笑眸中實際上一片灰暗,他從馬車車廂裡新做的小櫃裡抽出一屜,裡麵擺放著幾個玉瓶。拿出玉瓶的郭嘉甚至能感覺入手溫潤沒有玉石尋常的涼感,是蕭佚用上好的暖玉製成的瓶子,郭嘉向戲誌才展示道,“這是清長為你我二人特意煉製的仙藥,就是為了以防誌才口中情況發生。”

“?”戲誌才還沒明白郭嘉的意思。

“這一瓶吃了一粒就暫時不用考慮五穀輪回之事,另外一瓶吃了肚中會有飽腹感,不用擔心饑餓的問題。”郭嘉詳細解釋道。

戲誌才:……放我下車。

不管兩人在車廂裡如何鬨騰,蕭佚仍舊是驅馬前行。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原先需要四日甚至更長時間的路程,蕭佚隻花了兩日不到的時間就到了父城,臨近父城城門,蕭佚逐漸放緩了馬車速度,看起來與尋常車輛無異。他也沒忘記向車廂中的兩人說一聲。

終於到潁川郡了嗎?

郭嘉與戲誌才對視一眼,眼中的心酸隻有他們兩個坐過蕭佚馬車的人懂得。

這兩日都靠藥丸度日的他們隻覺口中寡味平淡,戲誌才已經迫不及待在父城的謁舍用一頓飯食,就是粗陋難以下咽的粟飯都好過無味的藥丸,這麼想著的戲誌才推開了一點窗戶,這一回他看見的是外麵萬物複蘇的景色,而不是刮起的風沙,“這算不算重歸故裡?”

父城距離他們生活多年的地方不遠,但終歸不是同一個地方,戲誌才看著窗外相似的景色不由得感歎潁川這些年經曆的災禍。

“董卓如今退居長安,有潼關函穀關在前能保我等一時無憂,但等董卓重新培養起自己的勢力卷土重來那時,諸侯若不齊心協力怕是真的要敗於賊子之手。”郭嘉對眼前看似和平的局勢不看好,“不過朝中亦有忠心之人,何顒起事雖敗但仍有不少人暗中蟄伏,隻看這朝中能否扳回一局。”

戲誌才想要倒杯水的動作一頓,“哦?難道奉孝覺得朝中有成事之機?不知是何人入了奉孝的眼?”

“呂布。”郭嘉道。

在二人還想要繼續說下去的時候,車簾被從外麵掀了起來,已經將馬車駛入父城內的蕭佚找到了一家空閒的謁舍。在謁舍門口停下的蕭佚來提醒車內兩人,“還想談的話等進了房間再說,今日我們會在父城休息一日,明日便要繼續向西而行前往灌江口。”

他們終於可以腳踏實地,不用再在馬車上煎熬度日了嗎?!

說是下了馬車想要先用飯食,實際上三人一同進入房間叫來熱水沐浴,等換上新的衣服後他們才坐在謁舍一樓的廳堂中點起了飯菜。

“三位看起來像是潁川本地人,可是今日剛剛回鄉的遊子?”謁舍中跑堂的是個機靈話多的青年,他聽著三人談話的口音就能分辨出是不是本地人,他熱情地向三人講述在經曆劫掠後的潁川是如何逐漸恢複往日繁華的,“三位最近剛剛歸來,可能不知道我們父城與其他幾個縣城最大的不同。”

“不都隸屬於潁川郡,有什麼不同的?”郭嘉好奇地反問跑堂。

跑堂揮揮手,一副今時不同往日的語氣滿臉驕傲地介紹如今父城中最大的特色,“誒!這您可就不知道了,我們父城出了個極好的繡娘,她親自裁剪的衣服可是連宮中貴人都誇讚過的,您若之後無事可以去城中那位繡娘的店鋪看一眼,說不準就有三位喜歡的。”

蕭佚動作一頓,他掏出一點銅錢放在桌上,“那間店鋪你知道在哪裡嗎?可有見過那位繡娘?”

第六十二章

從謁舍的跑堂那裡蕭佚得知這名繡娘常常是不怎麼露麵的, 繡娘經營的店鋪都是讓她的丈夫維持運營,不過繡娘還是有在大家麵前出現過幾次,除了一次是宮中表揚的聖旨下來的緣故, 其餘幾次都是因為繡娘要給家中采買東西, 大夥才能在街上看見這位手藝精妙的繡娘。

跑堂曾經見到過這名繡娘,他回憶著那一次的偶遇,“小的那時在給家中孩子挑選新衣,碰巧遇見了繡娘, 繡娘她知道後還好心指點小的那些衣服小孩子會喜歡。”

“她是個善良的姑娘,長相不說傾城傾國但也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家閨秀, 也不知道她丈夫走了什麼好運竟然能娶到這樣的夫人。”

蕭佚又多給了一些銅錢作為跑堂講了這麼多的辛苦費, 他打算等會去那家店鋪一探, 看看那些衣服的針腳是否是他所熟悉的織女手法。

今日多賺了很多的跑堂臉上笑容越來越大,他順便還給三人畫下了一個比較抽象的指引路線圖。

收下這份路線圖的蕭佚沒有更多的問題想問跑堂的, 反倒是郭嘉聽完之後有些疑惑, “等一下, 你剛才說她丈夫走的什麼好運?可是繡娘的丈夫有什麼不好的地方?”

“哎,你們有所不知。”跑堂的眼睛四處看了看, 他壓低聲音和郭嘉說道, “她丈夫是城外村子裡的, 去年父母剛剛過世, 他嫂子便讓他哥與他分了家, 他隻得了些許田地和一頭老黃牛。這一窮二白田地都才剛剛種完種子, 按理來說他手上沒有餘錢娶妻, 偏偏不久後就成親, 妻子看起來還不是普通的農戶女。”

像是為了得到聽眾的認可,跑堂朝同樣有在聽他講話的二人擠眉弄眼, “你們說這是不是很奇怪?”

“確實不太對勁,難道你們就沒有人問過那個繡娘為何選擇了他?”郭嘉在聽完後臉上的疑惑沒有下去反倒更加濃厚了。

跑堂搖了搖頭,這回就是他自己都滿是疑惑,“有問過啊,可是那繡娘隻說非他不可,也不說為什麼。這件事情……鄉裡鄉親都很疑惑的。”

得到了很多新的消息的郭嘉取出錢袋又一次打賞了跑堂的。

在蕭佚這邊賺到了比平時一天的錢還多的跑堂走的時候都有些戀戀不舍,他目光幾次在戲誌才這邊打轉,希望戲誌才還有什麼問題要自己解惑,賺得盆滿缽滿的跑堂已經想好了回家時要給家中的孩子帶什麼東西。

不過戲誌才確定沒有什麼要繼續問的,跑堂磨磨蹭蹭的最後還是不得不重新繼續自己的本職工作。

跑堂離去後蕭佚三人複又靠攏,蕭佚說出了自己飯後的計劃,“佚打算之後去那家成衣鋪看一眼衣服繡紋,興許這位繡娘就是我要尋找的那人。”

織女的名字太過招搖,蕭佚含糊著用其他詞語代稱對方。

“你們二人剛剛經曆了長時間的馬車奔波,怕是身心俱疲不若就在房間裡好好休息半天,待佚觀察回來後再做決定。”

兩人拒絕了蕭佚的好意,他們可不想錯過任何環節,隱隱從中嗅到不尋常味道的二人篤定這將會是一場出彩的好戲。這一次就是蕭佚又用手刀砍暈他們都不行!

看見郭嘉戲誌才二人堅定的表情,蕭佚無奈隻能讓他們跟著自己在飯後去那個店鋪一探究竟,至於明日這二人是否會腰酸背疼得起不來,蕭佚表示那可與他無關。

三人說完話後沒多久跑堂就端上來他們點的菜肴,都是看起來紅紅綠綠、聞起來很有食欲的時蔬與膾炙,佐配的醬料也在戲誌才和郭嘉的叮囑下加重了味道。蕭佚在這種重口味中敗退,把肚子填飽了的他放下筷子看著今日胃口格外好的兩個人,沒事做的蕭佚閒到開始記兩人哪道菜下筷子最多。

吃到最後,一桌子菜竟然在兩人的風卷殘雲下一點菜都沒有剩下。

蕭佚開始擔心要不要給二人準備好消食的山楂。

“沒事。”郭嘉悠悠地打了個飽嗝,從未覺得飯菜如此好吃的郭嘉把心中所有討厭的食物往上挪了挪,騰出一個最討厭的位置留給蕭佚製備的辟穀丸——這才是世間最難吃的東西!

戲誌才礙於這裡沒有躺椅的存在坐著,地麵太冰冷他也不想躺,“休息會便去尋那個店鋪吧,正好消消食。”

——躺椅,在四人常來串門導致家中椅子不夠用後,蕭佚從倉庫裡翻出來的一款勉強能用來坐的坐具。

三人休息好後離開了謁舍。拿出跑堂給的路線圖的蕭佚對著圖中的標識物找路,左拐一下右彎一下,他們很快就看見了跑堂口中的售賣成衣的店鋪。

店鋪外麵是中規中矩的裝潢,店頭上掛著一個招牌,上麵寫著簡單的店名。再往下就是對街敞開的大門,因為臨近午間沒什麼客人,他們站在門外能看見店內的夥計在偷懶,擺放在店內的衣服因為距離遠而看不太清楚上麵的繡花。

蕭佚看了眼身旁的兩個人,“我打算進去看一眼,奉孝和誌才是要一起進去還是在外麵等著?”

“一起進去吧。”郭嘉想了想選擇進去和蕭佚一同看看究竟。

戲誌才在郭嘉說完後附和著,“進去看看。”

得到回應的蕭佚邁步走近店鋪,他們裝作普通客人一般在大門不遠處擺放整齊的布匹附近小聲談論,蕭佚翻看著布匹上的繡紋,也是很精致的圖案但與織女的手藝相比就不值一提。

蕭佚下意識蹙眉,他以為自己找錯了人,這不過是一個身世經曆聽起來很像織女的另一個女郎。

落在看店的夥計眼中就是新來的客人對布匹不太滿意,很想挽留住新生意的夥計走了過來,和善的笑容在夥計臉上就沒消失過,“幾位郎君可是對布匹的花紋不滿意?小店還有其他圖案的,不妨再多看一看?”

“我們是特意過來看看能讓宮中人滿意的織布,結果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蕭佚的目光瞥向擺在旁邊的普通布匹,臉上失望的神色溢於言表。

“瞧這話說的,那麼好的精品自然沒有擺在明麵上,幾位郎君若是想要小的可以帶你們去看一眼。”提起備受讚譽的繡品夥計腰板都直了不少,他的目光在蕭佚三人身上的配飾晃了一圈,沒看出來什麼富貴跡象的夥計眯了眯眼睛,“不過這可是給皇宮貴人使用的布料,幾位若是無名小輩,還恕小店不做這樁生意。”

夥計擺明了錢權名三者要有其一才能看見布料的態度。

聞言了然的蕭佚眸光一轉,將身旁的郭嘉推了出去,“你可聽聞過潁川荀氏的名字?這位就是荀氏中備受矚目的荀彧荀文若,更是被稱讚有王佐之才的人物,有他在的話可否能讓我等見一見?”

荀氏的名聲在潁川郡不可不響亮,聽見荀彧之名的夥計雙眼放光,兩隻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半彎著脊背點頭哈腰的模樣與之前相比判若兩人,動作語言神情無一不在討好著眼前聲名顯赫的世家子弟,“小的眼拙,竟然沒能看出來您就是咱們潁川有名的荀郎君。”

被安上了荀彧之名的郭嘉:……

夥計視線一轉看著‘荀彧’身後的同樣渾身洋溢著世家氣質的二人,不假思索地說道,“這二位就是您的好友郭郎君還有戲郎君吧。”

可能有一個人或者兩個人同時痛失身份的蕭佚與戲誌才:……

郭嘉立刻擺出了荀彧平日的溫潤表情,他指著身後兩人示意夥計繼續往下說,“依你之見,他們二人誰是郭奉孝誰是戲誌才呢?”

隻當是世家子弟間的玩笑話的夥計思考了一會,他指著戲誌才答道,“這位應當是戲郎君,”又指著蕭佚回答,“這位是郭郎君。不知道小的答得對不對,您三位就當個樂子看看就好了。”

這麼說著的夥計看著蕭佚難免有些不解,他自己小聲嘀咕了幾句,“不過郭郎君怎麼感覺比傳聞中還要矮上幾分?”

不是當事人的戲誌才笑了出來。

“戲郎君?”夥計有些慌,他怕自己那麼小聲說得話都被人聽了去,要是叫掌櫃知道還不知道要扣掉多少工錢,“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嗎?”

“不,戲某隻是想起了高興的事情。”戲誌才無視掉郭嘉與蕭佚的瞪視,臉上保持著笑容把話圓了過來,“現在知道了我們三人的身份,傳聞中的繡布是否能瞧上一眼?”

夥計俯身為二人引路,“請跟小的來。”

店鋪裡麵還有一層,從裡邊的樓梯上樓之後就是一處環境開闊的平層,店家將原先的牆麵儘數拆除把窄小的房間擴建成開來,而窗戶的位置則都被封死成牆壁。店鋪用蜜炬做光源照亮著四周牆壁上掛著的衣裳,衣服有很多製式,男女款分開懸掛將整麵牆遮得嚴嚴實實,而衣服下麵就是所使用的布匹。

即使這樣仍然有些看不清楚衣服上的具體繡紋。

夥計熟練地打開衣服正對麵的窗戶,是對著成衣店鋪自己內院的小窗,一打開窗戶整個二樓都亮堂起來,蕭佚現在就能看清楚那些衣裳上的繡紋了。

院內正在算賬的人同樣注意到二樓小窗被打開,那人看見蕭佚的背影後神色大驚,他連忙囑托身邊的夥計去前麵把人趕出去,“快、快關門!”

“就說今天有事不賣了!”

第六十三章

三人最後是被夥計用著歉意的笑容給從店裡趕了出來。

站在門外的郭嘉瞧著夥計關門落鎖, 動作麻利地不像是第一次乾這種事情了。等店鋪徹底關上大門郭嘉看著一塊木板也沒什麼意思,他側過頭去瞄自出來就沒了聲響動靜的蕭佚,“清長?有發現什麼嗎?”

“不用去灌江口了。”蕭佚眸光幽深地說道, 神情冷漠的蕭佚準備先返回謁舍尋那跑堂, “我們先回去再說。”

再清楚看見二樓的衣裳那一刻蕭佚就確認,父城中近來聲名鵲起的繡娘就是玉帝王母的女兒織女。織女選擇那被分家的可憐農戶,還說什麼非他不可的話語,怕不是那農戶拿著仙衣要挾織女與他成親結為夫妻。

如此折辱神仙的手段, 蕭佚難免不為織女感到氣憤,但他不覺得奪取仙衣這個方法是一個普通農戶能想出來的。

“確定那個繡娘就是織女?”郭嘉問完就覺得自己問出來的問題有些好笑, 他想起剛才掌櫃突然請他們離開店鋪的突兀舉動, 郭嘉若有所思, “會不會他也已經發現清長你來了?”

似是覺得自己的意思沒有表達清楚,郭嘉補充道,

“嘉的意思是, 繡娘的丈夫就在內院, 剛才夥計開窗後他看見了清長並且認出來你是誰,這才著急地讓人把我們趕出來。”

蕭佚聞言低下頭思考了一會, “有這個可能, 佚在懷疑他身後還有人在出謀劃策。”

仙衣是天庭內部相互默認的秘密, 而會使用仙衣來提升自己外在修為的隻有封神榜後邁入仙途的小輩們, 不過在距離商周一千多年後的漢朝, 當初那些小輩早已元神和外在修為合一不再需要仙衣維持平衡, 所以農戶是如何找準對象下手的?

隱隱感覺怪異與不妙的蕭佚壓下了自己的情緒。

“與其回去問跑堂再多浪費一些時間, 不如暗度陳倉, 打他個措手不及。”戲誌才小聲和蕭佚說出自己的計劃。

這個計劃得到了另外兩人的同意,對視一眼後三人開始往回走, 腳步匆忙走得最快的蕭佚不斷回頭催促著另外兩個人,“快一些回去,我們去得越早才對繡娘越有利。”

“慢一點清長,嘉快追不上你了。”郭嘉‘氣喘籲籲’地扶著腰,背對著店鋪的臉上連一滴汗也沒有,不過這語氣和動作用來糊弄那個農戶足以。

戲誌才墜在兩人身後不緊不慢地走著,他一副徹底追不上去索性在後麵慢慢走的妥協態度,“清長你和奉孝先去吧,戲某隨後就來。”

之前關上大門不再營業的店鋪悄悄開了一個門縫,一隻眼睛在門縫後麵觀察外麵街上行走的人,直到他看見剛剛店裡的三人拐過街角,那人才重新開門將內院的東家給放了出去。夥計扒在門邊詢問自己的東家,“今日店裡還做生意嗎?”

“明日正常開門,但是今日你見到的那三人以後不準他們進店!”東家千叮嚀萬囑咐,生怕哪日他回來後又看見那人站在店裡等著自己,“這幾天我有事不在,你多加注意。”

夥計自然滿口應道,雖然他內心也在嘀咕著為什麼東家不遠去做荀氏的生意,那可是一筆大單子說不準能多賺很多錢。然而他不過是店裡跑腿的夥計,哪能去影響東家的決策。在送走東家後,夥計重新關上了大門,合上大門的那一刻他沒看見街角處重新出現的三個身影。

在街上人都是閒庭漫步的情況下,逆著人流壓低笠帽的身影格外顯眼,蕭佚三人毫不費勁就能在人群中找到這個特殊的存在。他們遠遠地墜在那人身後看著對方出了城,郭嘉擔心出城之後沒了躲避隱藏的地方,從附近尋了一輛馬車載著三人慢慢地走著。

——看著像是從父城中出來閒散遊玩的世家子弟,被追蹤的那人怕是也想不到這兩馬車是跟在自己身後的。

跟著那人穿過城門外修好的小路,馬車的車輪碾過泥濘的土地,隨著乾硬的黃土地出現,蕭佚三人逐漸看見了一個在農田附近搭起來的村落。村子附近的農田結著白霜,有部分村民出來查看自己農田的情況,村民穿的不是好布料但也比蕭佚之前見過的飽受戰亂的難民好上許多,他們臉上帶著笑容和歸家的人打招呼。

不過東家沒什麼心思回應,匆匆應了兩聲就加快腳步往自己那個翻修過的屋子趕去。

還未進門,他就能聽見院中不停的機杼聲,東家心中一喜,這樣他就不用再麻煩的在村中找人了。他甫一推開門看見滿院的絲線和堆積起來的新布,如今這些都不入眼的東家隻在乎那個織布的女子。

腳步匆匆上前的東家抓住了女子織布的雙手手腕,他拉扯著人往門外走去,“彆管這些了,快跟我走!”

“做什麼?”女子吃痛地擰緊眉毛,她下意識抗拒著男子的行為不願離開。

“彆忘了你的仙衣還在我手中。”東家威脅道。

為了自己的仙衣這段時間織女一直在與人周旋,她不願中途放棄自己的計劃,織女隻能順從地被男子扯出門外。對門外打量的視線視若無睹的織女沉默著,她不知道自己要被帶去哪裡,或許是什麼藏身的地方。自從她因仙衣而答應與牛郎成婚後,牛郎常常擔驚受怕,一有個風吹草動就會把自己藏起來。

不過藏得了一時又如何藏一世,天庭中終有人會發現自己的行蹤。

牛郎欲往回走出村,見一輛眼熟的馬車停在道路中央,擋去了他離開的道路。牛郎大嚇,慌張地把織女往身後藏,提高音量為自己壯膽的牛郎喊道,“她、她是自願跟我一起生活的!就算你是神仙,也不能阻止我們在一起!”

“你你快告訴他們!就像你跟鄉親解釋一樣!”

織女熟稔地重複著被要求記下來的話,“是自願跟”

就在這時馬車的門簾被從裡麵掀了起來,坐在側邊位子上的蕭佚眼簾半垂,一雙眸子看了過來,他沒有說什麼話隻是簡簡單單地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小七。”!!

許久不曾聽聞這個名字的織女咻地抬起了頭,那個單薄的身影映入眼簾,織女的身體劇烈顫抖著。她想過會是誰第一個找到自己,可能是二郎真君也可能是自己的姐妹,或者自己成功騙過牛郎取回自己的仙衣回到天庭,織女從未想過最先找到自己的是道君。

那個行事頗為冷淡,從未把她們這些小輩上過心的道君,居然是第一個找到她的人。

“還不過來。”蕭佚語氣平淡的說道。

牛郎自知不妙,他抓緊了織女的手腕,不惜在那白皙的皮膚留下一道青紫的痕跡,“你彆忘了你的仙衣!”

“我受夠了!”織女甩開牛郎的擎製,她提起衣裙奔向了馬車,站在蕭佚身邊就仿佛得到了莫大的支持的織女一咬牙狠心道,“仙衣大不了不要了,我重頭開始修煉就是!”

蕭佚輕拍織女的肩膀,食指中指並起拂過織女的手腕上突兀的淤青,不過一眨眼的功夫手腕就恢複之前白皙的狀態。修複完織女手上的傷痕的蕭佚示意織女上車來,“雖然不知道你是從哪裡得知仙衣中蘊含著仙人法力的事情,但那人有沒有告訴你仙衣終究隻是他們這些小輩用來平衡元神與肉身的法寶,他們隨時都能放棄仙衣。”

什麼!?

不知道後半截事情的牛郎泄氣地坐在了地上。

織女上了馬車後,車簾便被裡麵坐著的人放了下來,沒人駕駛的馬車自己調轉了方向向歸城的道路行去,將身後的牛郎遠遠地扔在了後麵。

馬車內的織女驚訝地看著同樣在車子裡坐著的二人,她望向蕭佚的眼神中帶著求解惑的意思,“道君,這二位是?”

“他們是我的好友,這次一同前來”蕭佚瞥了一眼給織女讓位的兩人,為了讓織女能更好地坐在蕭佚對麵,郭嘉挪到戲誌才身旁和人擠在不長的坐席上,兩個人坐在那裡怎麼坐都不舒服正商議著誰坐到外麵去,“一是為了將你救出來以安王母之心,二是你織的布影響到了他人,尋你解開布匹上的詛咒。”

說起這件事情織女訕訕地縮了縮脖子,“本來是想咒那個人,讓他知道仙人的厲害把仙衣還給我,可是沒想到都聲名遠揚這人還沒事,就好像我下的詛咒無法在他身上應驗。”對此滿心疑惑的織女還告訴了蕭佚一件事情,“在他家這段時日我發現他總會一個人和老黃牛待在一塊,期間誰都不讓靠近。”

“我故意接近過一次,有聽見牛郎在和那頭老黃牛說話,回話的老黃牛說話清晰有條理,不似是普通凡牛。”

“這件事情稍後再說。我已經在那人身上留下了標記,這幾日他的行蹤我都會了如指掌,屆時便可知道你的仙衣藏在何處。”蕭佚拿出了王母留下的青鸞尾羽,他將羽毛交予織女讓其先跟王母說一聲自己的行蹤,莫要再讓不得不坐守天庭的二人擔驚受怕。

織女應是。

看見兩人話已經說完郭嘉迅速起身,狹小的車廂內換位置不是什麼很難的事情,在他人反應過來前郭嘉已經坐到了蕭佚身旁。緊緊挨著蕭佚的郭嘉還把人往旁邊趕了趕,“與誌才坐在一起太擠了,還是清長這邊寬鬆些。”

“給嘉讓點位置。”

織女:!

郭嘉在察覺織女的視線後抬起頭友好地笑了笑,後又低著頭旁若無人地催促著蕭佚挪位置。

第六十四章

織女在跟王母說著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情, 說著說著眼睛就不受控製地飄向了旁邊的兩個人,那兩人坐姿端正地擠在一方席位上,行為舉止自然大方, 偏偏這二人之間有種難以言表的氣氛, 總是吸引織女的注意力。

“小七?”對麵的王母沒有聽到織女的回話,她呼喊著自己的女兒細心叮囑她在道君那裡不要給人添麻煩,“道君最近正在渡劫,此劫至關重要, 你可不要耽誤道君的修行。”

“嗯?”聽見這話蕭佚感到怪異,出聲插入織女與王母之間的對話, “王母你在說什麼渡劫?什麼劫?”

他自己怎麼不知道他在渡劫?

況且三災是每五百年一回, 距離自己上一次三災之日才過了三百來年, 不該這麼快又有一次三災。蕭佚覺得莫名其妙,他想要從王母這邊得到一個明確的答複, “王母, 你詳細說說, 這件事情吾總該知道的。”

那邊沉默半晌,終是傳來一聲悠悠歎息, 莊重的女聲在看不見畫麵的那頭響起, “這件事情我們知道的並不多, 是老爺在道君沉睡的時候送來的消息, 地府與天庭拒絕道君您進出以及諸位仙家您無法聯絡都是這個原因, 老爺不希望我們會乾預到您渡劫一事。”

王母說完後又對織女說道, “小七你若能尋回仙衣便自己回來, 若是不能就自己在人間好好修煉, 也正好磨磨你這好動的性子。”

緊接著像是害怕蕭佚還會繼續問什麼,王母飛快地切斷了他們之間的聯係。

被迫留在人間的織女睜大了眼睛, 半晌才反應過來王母在說什麼的女子美目含淚,可憐兮兮地望著自己的長輩,“道君,仙衣……可以拿回來嗎?”

讓她在人間自行修煉到與元神同等境界的修為,就人間這稀薄的靈氣她天賦再好也要一兩千年,織女開始後悔以前為什麼那麼貪玩調皮,早一些擺脫仙衣的桎梏哪還有今日的事情!織女想著就算要在人間居住也要找一個靠譜的能擋住牛郎那種人的靠山,而她的眼前正好有一個。

“如果拿不回來,在我重新修煉出法力前,能不能在道君的庇護下生活?”

郭嘉:?怎麼感覺清長家中人越來越多了

被問到的蕭佚眼睛往旁邊撇了一眼,他想了想說道,“你會照顧孩子嗎?”

……

因為會帶孩子而被允許留下的織女跟著三人返回了謁舍,本想在謁舍再租一間屋子給織女住的蕭佚從掌櫃那裡得知房間全都租出去了,沒有空閒的房間能再租給他們。

“看來隻能我們騰一間給小七住了。”蕭佚上一秒還是商量的語氣,下一秒已經決定好了他們誰讓出房間,“小七去我那間住著吧。奉孝,你應該不介意收留佚一晚吧?”

求之不得的郭嘉臉上的笑容真切了不少,“怎麼會?之前在徐州時常常抵足而眠,沒想到今日又可以重溫一番。”

在了又好像沒在的戲誌才:……

三人重新分配好房間後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疲倦的戲誌才與織女早早地在床榻上睡了過去,同樣困頓的郭嘉坐在榻上身後倚靠著憑幾。眸中包含著對蕭佚的憂慮的郭嘉,側了側身子裝作不在意的試探著對方,“清長身為仙人也有劫難?難道仙人不是不老不死的嗎?”

“仙人確實可以不老不死,隻有度過每五百年的三災便可壽與天齊。”蕭佚坐在床榻邊緣,手中翻閱著一本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古籍,郭嘉猜測這本古籍估計是蕭佚從自己的書室中帶出來的。

郭嘉繼續問道,“若是沒有度過,仙人會死嗎?”

“會。”蕭佚果斷地回應道,“一身修為儘數反哺天地,肉身消亡,元神入地府輪回重修功德,千百年後攢齊功德複歸仙位。”

這個下場聽起來不是很嚴重,放在憑幾上的手虛虛搭在被褥上,郭嘉吊起來的心重新落回了原位,他不免得想起之前王母所說蕭佚在渡劫一事,“那、清長呢?清長對這次劫難可有把握?”

“我不知道。”說起自己的劫難蕭佚合上古籍,輕輕地把書放在床邊被挪過來的小桌子上,蕭佚自己對渡劫一事頗有些迷茫,“早些對話奉孝也聽到了,佚自己都不知道在渡劫,又何談應對之法?”

聽見這番話的郭嘉無奈的笑了笑,他打趣著對這事一點也不上心的人,“清長怎麼不多注意些,雖然隻要修齊功德便能重回仙位,但那入地府輪回一事聽起來也不簡單,你又何必去嘗這人間諸苦。”

聽見這番話的蕭佚十分疑惑地望了過來。

看見郭嘉的神情再一思索剛才之言,蕭佚立刻就反應過來郭嘉是和旁人犯了同樣的認知錯誤,若是他人蕭佚自然不會多解釋一句,但這是郭嘉、是他心中認可的地位已經不亞於帝俊的好友,蕭佚也就多解釋了一番,“奉孝你問的是仙人,而佚不是天庭中那些入過封神榜封的神仙。”

“佚隻是修行之人,算不得神仙。”蕭佚搖了搖頭,語氣輕柔地陳述,“修行之人若是死去不隻是修為散儘肉身消亡的結局,元神亦會潰散。”

用人間的話來描述就是魂飛魄散,不入輪回。

驚恐地睜大眼睛的郭嘉雙手緊握成拳,修剪整齊的指甲隨著拳頭越收越緊刺入掌心,未察覺這份疼痛的郭嘉神情恍惚,直到被蕭佚強行扯開手指才發現自己掌心留下了四道月牙形的小傷口。

蕭佚無奈地歎息了一聲,如白天一般抹去了郭嘉掌心中顯眼的傷口,他拆去郭嘉的發冠催促人躺下去,“奉孝你今日累了,早些休息吧。”

躺下去的郭嘉聞言,順從聽話地閉上眼睛,以一種飛快的速度進入了夢鄉。

用了一點小法術把郭嘉哄入睡的蕭佚鬆了口氣,再說下去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和奉孝解釋,隻能耍點小手段把人弄睡著了。忙碌了一天同樣有些疲倦的蕭佚飲下提神的藥丸,他靜悄悄地起身推開房門,從寂靜的謁舍中離開。

獨自一人追著牛郎的蹤跡而去的蕭佚翻過城牆,穿過陰森的樹林,在山腳下鱗次櫛比的村落墳群前站定。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的蕭佚能在落針可聞的環境中聽見牛郎的聲音,這人站在自己家人墓碑前,腳邊的地上還放著農戶鋤地挖土用的工具,旁邊的老黃牛甩著尾巴。

“當初你說拿了仙女的衣服她就回不到天庭中,可是為什麼你沒告訴我仙衣還可以被舍棄掉!”牛郎扛起鋤頭開始挖掘墳堆上的泥土,嘴中還在憤憤不平地罵著唆使他做這些事情的老黃牛,“現在叫其他仙人追了過來,我們一家人都要倒大黴了!”

居然還有這麼一段自己當初沒看到嗎?

不知道這件事情的老黃牛怎麼可能會在牛郎麵前露怯,他故作姿態,不慌不忙地在一旁勸阻,“不急不急,就是其他仙人來了也有辦法對付他們。你把仙衣取出來,反倒給了他們對付你的機會。”

停下動作的牛郎看向老黃牛,“你這話什麼意思?”

“仙人修行在現在也是很困難的,仙女說不要仙衣隻是一時氣話,尤其是織女這樣的仙人,重新修煉沒有千百年是很難回到現在修為的,她終歸還是會為了仙衣而服軟。”老黃牛哼哼笑著,銅鈴大的鼻孔中噴出一股白汽,他邁開腿讓自己健碩的身體走到牛郎身旁,“隻要你繼續隱瞞住仙衣,他們就不敢真的對你做什麼。”

被老黃牛說得話打動了的牛郎停下挖土的動作,他難免擔心那些仙人能輕而易舉地算出自己藏衣服的地方,“要不要再加點東西迷惑仙人,要是被算出來我把仙衣藏在靈柩中……”

“不必,他們決定算不出來藏在哪裡的。”老黃牛看起來胸有成竹,那張牛臉上是洋洋自得的表情,“這可是他們自己的仙法。”

不小心說漏嘴的老黃牛神情瞬間變化,他搖著頭在四周觀察一圈確認周圍隻有他們二人後才鬆了口氣。

“說來你還沒說找來的是哪位仙人?可是額上有一目的二郎真君?”

牛郎搖了搖腦袋,他比劃了一番蕭佚的形象向老黃牛描述來人是誰,“是你給我畫過的,那個芝蘭玉樹、妙有姿容的仙人。”

老黃牛晃著的尾巴停了下來。

想起這個形容是誰的它粗壯的喘息著,躁動不安地蹄子在地上摩擦著,“是他!?糟糕,他一定不會這麼輕易回去,說不準就在預謀著什麼壞事。”

像是觸及了什麼恐怖的記憶,老黃牛焦躁地左顧右盼,害怕不知道從哪裡就發現有個人已經站在那裡等候他們了。

“你是在找我嗎?”從陰暗處緩緩走出的蕭佚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把提燈,燈籠搖晃間燭火燃起,給蕭佚周圍帶來了光明,無形的黑暗逼到了山林深處。

被突然出現的蕭佚嚇了一跳的一人一牛下意識後退幾步。

第六十五章

“牛郎你還要繼續助紂為虐嗎?”蕭佚看著牛郎的眼神十分失望。

第一麵見到牛郎時蕭佚沒有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 但後來來到墳場看見牛郎所掘墳堆的時候,蕭佚察覺到了不對勁。一堆凡人死後的墳墓中,隻有牛郎家這個墳墓上飄著一層常人不可見的氣, 這氣迂回旋轉向天上飄去, 氣本身透著七彩光芒瞧著就不像尋常之意。

故而掐指一算牛郎兄弟兩運勢的蕭佚駭然發現,這牛郎乃是天庭牛郎星下凡,受玉帝之命投胎輪回修十世功德,晉位仙君後以全日後與織女的姻緣。誰料此世牛郎受他人蠱惑, 私自拘禁織女壞了自身修行,莫說與織女的姻緣, 就是星宿一職怕也是要被惱怒的王母玉帝二人給貶了去。

“什麼?”尚還隻是個凡人的牛郎不解, “我隻是喜歡織女, 我的行為是有不對的地方,可是你這助紂為虐的說法又從何而來?”

他甚至在位老黃牛辯解, “黃牛隻是看我真心喜歡織女, 才告訴我拿走仙衣就能讓織女回不了天庭, 若真要說不對的,那也是我起了壞心!”

抿緊嘴唇無話可說的蕭佚皺眉, 臉上是對犯蠢的牛郎厭煩的表情, 他揮袖扇退老黃牛的同時接近了牛郎。蕭佚食指輕點牛郎眉心, 喚醒了內裡屬於牛郎星君的被封鎖的記憶。

被點醒的牛郎:……

再睜眼神思清明的牛郎星君看著引誘自己犯下大錯的老黃牛, 就是現在扒皮抽筋都解不了他心頭之恨。星君緊握手中的鋤頭, 他怒聲朝著老黃牛大吼, “妖孽, 爾敢壞我修行!”

壞人修行之事是修道者最忌諱的事情, 他們一同認為故意壞他人修行的人遭天打雷劈都不為過,而已經修滿九世功德就差這最後一世便□□歸天庭的星君更是目眥欲裂。

偷拿織女衣服還將人強留人間一事已被道君知曉, 織女也在白日逃離,玉帝王母遲早會知道他的惡劣行徑,必然會因此責罰於他。原先是想修十世功德晉位仙君,現在彆說晉位了他沒被玉帝王母貶回凡人都算是網開一麵,星君惱怒地上前和老黃牛鬥在了一塊。

老黃牛確實不是凡牛,僅憑一雙牛角就戰得星君進不得半分身,還能有餘力反攻如今還隻是凡人軀體的星君。

“蕭清長!”老黃牛恨恨地說道,那語氣神態仿佛與蕭佚有天大的仇恨。

牛角一甩頂開星君的黃牛蓄力衝向了蕭佚,在被提燈擋住去路半分不得前進之時,老黃牛嘴巴開裂,一團黑霧舍棄了牛身撲向蕭佚。

“道君小心!”星君不安地看著黑霧包裹住蕭佚全身,內裡閃爍著雷電的光芒,在外麵的他隱隱都能聽見黑霧中冤魂的哭嚎。

覺得情況不太對的星君毀掉了黃牛的屍首,法術打在黑霧身上如水入汪洋毫無反應。星君暗道不妙,怕是這老黃牛中之物本就是衝著蕭佚而來,隻是借他和織女做筏子在人間生亂,如今黑霧彌漫蕭佚在裡麵正與妖物鬥生鬥死,他在外麵什麼忙都幫不到。

星君便想往正在逐漸擴散的黑霧中走去,待他尋到出於其中的蕭佚,與之聯手一同破了這詭異的黑霧。

可他沒能料到,這黑霧內裡黝黑至極,他不過多走了一兩步就在裡麵迷失了方向,辨不得方位也尋不到要找的人,兜兜轉轉間竟是叫他又稀裡糊塗地走了出來。

眼前景色清明,不在是團黑黝黝的東西,隻是星君出來的地方也不是他之前進去的原本位置,原先山腳下的墳場早已經不知去向。星君抬眼觀察四周的環境,他看見熟悉的城門還有正在推開城門的衛兵,再過去詳細一問,現在已經是第二日的醜時。!

腦子一片空白的星君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回過頭,在他眼中城外的道路已經被黑霧包裹,而且黑霧正在一步步向父城蔓延。

城中還有眾多無辜的百姓,星君無法篤定尋常凡人入了這黑霧能像他一樣平安無事地出來,他現在必須去找織女想辦法。

於是星君入了城,他很快就尋到了織女所在的謁舍。

甫一見到牛郎,還以為是不死心過來要帶走她的織女起身,臉上寫滿了抗拒與不樂意,“你來這裡做什麼?!”

“清長呢?”在床榻上孤孤單單一個人醒來的郭嘉就猜到蕭佚肯定又背著他們一個人去處理這件事情了,本以為對方會在清晨匆匆趕回的郭嘉沒想到在一樓的廳堂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這人回來,反倒是牛郎先來了。

見到織女這幅模樣,星君知道自己做了很大的錯事,他拱手向著織女深深彎下脊梁,“是小仙遭奸人蠱惑囚了織女一載,害織女不得不在凡世受苦受累、締造諸多因果,還毀了自身修成的數世功德,小仙願之後隨織女回天庭受刑罰。”

“隻是還請織女先放下我們二人之間的事情,隨小仙去往城外襄助道君。”

聽聞此話三人驟然起身,邁開腿的那一刻郭嘉與戲誌才又不太相信這人口中所說屬實,織女也被騙怕了,有旁邊兩人在她尚且還有幾分勇氣隨牛郎一同出城探個究竟,結果這兩人因為生疑而不動,織女立馬就停下腳步甚至往後退了幾步非要與郭嘉戲誌才二人並排站立。

“你先發個誓證明自己。”織女謹慎地提議道,“要心魔誓!誰知道你是不是新想出來的點子來騙我。”

麵上發苦的星君自然照做,一個心魔誓下來讓織女安心不少。

這下四人才徹底出發前往城門口,等他們到達的時候,黑霧已經蔓延到了城牆中。毫無所覺的衛兵站在黑霧與現實的分界線上,友好地朝著城中出名的繡娘笑了笑,而他們的肩膀上是一雙泛白的眼睛。

織女瞪大眼睛連提醒他們都來不及,就見那雙泛白的眼睛連同身後的黑霧化作一張巨嘴,噗嗤一下就咬掉了衛兵的頭顱。

一陣作嘔的郭嘉捂著嘴巴後退幾步,他咬緊牙關呼吸急促地問著明顯是知情人的牛郎,“這、這是什麼?”

“你能看見?!”/“你看見了什麼?”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問的卻是完全不一樣的問題。星君看著如同其他普通凡人一般什麼也看不見,一臉茫然的戲誌才,再看眼明顯看到了他和織女看到的場景,才會一臉反胃難受的郭嘉。

星君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差彆。

“應該是他和道君相處久了,逐漸也能看見這些東西。”許久未曾見到如此血腥一幕的織女也有些不適,她不忍地挪開視線不去看失去頭顱徑直倒在地上的身軀,“這是什麼妖物,為什麼隻能看見一片黑煙?”

什麼都看不見的戲誌才隻能茫然地拽住郭嘉,“奉孝,你和他們看到了什!”眼角餘光瞥見衛兵陡然消失,再出現時脖子上的腦袋已經不見了蹤影,血液汩汩地淌了一地,並非沒有見過戰場廝殺的戲誌才仍是被這般場景驚到,指尖發著顫,“這、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作為牛郎的時候家中不是有頭老黃牛嗎?這股黑霧就是從老黃牛身體裡麵鑽出來的,當時纏住了道君,小仙進去尋找道君被黑霧迷了眼,不知不覺間就走了時間,時間也從昨日夜晚成了今日醜時。”

星君把之前遭遇的事情講述了一遍,他後退幾步避開仍然一直再往外麵蔓延的黑煙,“小仙來尋織女就是希望織女能通知其他仙家處理此事,也順便將困於其中不知狀況的道君救出來。”

昨日剛剛說錯話的織女目光不安地遊走,“我、我儘力。”

感覺織女好像也不太靠譜的星君,呼出口氣挪開視線,他看向蕭佚的兩個凡人好友。

好的,他們也幫不上忙。

星君扶住額頭緊緊皺著一張臉,他遇到了難以解決的問題,目前來看這個問題還沒有一個完美的解決辦法。

“不能再放道君一人在裡麵,誰也說不準這個黑霧究竟有什麼作用。”星君再度呼出口氣,整個人麵目堅定仿佛做下了什麼堅定的決定,“我要進去幫忙!”

“不行。”織女不讚同現在唯一一個有仙力的仙人進去,她若聯係不上天庭,至少這人還能直接去南天門求助,“先讓城中守衛把城門附近的百姓轉移,不能再讓凡人遭受無妄之災。”

與荀彧交好的戲誌才接下了這個任務,他留在這裡沒有任何用處,看不見黑霧是他最大的缺點。與其留在這裡添亂,戲誌才決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他同時帶走了織女,借故分開她和牛郎,免得二人之間又出了新的事情。

就在城門口的星君目送著織女離開,轉過身還未開口說什麼,就見郭嘉目光銳利又堅定,不顧自己凡人孱弱的身體往黑霧裡麵邁步走去。

他聽見了。

他聽見清長的聲音。

隱隱有種自己能找到蕭佚預感的郭嘉躲開了星君阻攔,他入了黑霧。郭嘉閉了閉眼睛適應漆黑的環境,在這裡麵雙眼沒有問題也看不見其他除了黑色之外的東西,郭嘉隻能摸索著謹慎地向前麵走去。

很快郭嘉就迷失了方向,但他不相信自己的預感是假的。

郭嘉再度沉下心神去聽蕭佚的聲音,他聽見了蕭佚雜亂不堪的腳步聲,捕捉到了對方淩亂的呼吸聲,再繼續靜下心來聆聽時,耳邊響起了嘹亮的鳴叫聲。

第一次目睹三足金烏身影的郭嘉為它的身姿而驚豔,來不及細想過去蕭佚的叮嚀,金烏化作一道細長的絲線為郭嘉指引著蕭佚的方位。

“謝謝。”郭嘉向已經消失的金烏道謝,“嘉下次一定說你們的好話。”

有了指引的郭嘉能更加準確地尋找到蕭佚,卻不知這番行為惹怒了締造這一切的凶惡妖怪。

故技重施的妖怪趴上了郭嘉的肩頭,泛白的雙眼中除了純粹的惡欲外還多了一抹貪婪的色彩。

勾動人身邊的黑霧化作血盆大口的妖怪仰起頭張大嘴巴,在郭嘉發現前朝人猛地一紮。

“小心!!”不知哪裡傳來了驚恐的喊叫聲。

聽見聲響的郭嘉抬起頭,泛著惡臭的味道撲麵而來。

第六十六章

妖怪砸了下來。

吃到了一團空氣的妖怪嚼了嚼嘴巴, 口中沒有切實的肉感的它惱怒地在周圍掃視,尋找著口下逃脫的食物。它看見了在不遠處被人護在懷中的小零嘴,而救他的那人受了小傷, 外露的血肉散發出甜美的香氣。

這是道佳肴。

被新鮮血肉的味道吸引的妖怪嘴角留下了腥臭的液體。

及時趕來虎口奪食的蕭佚單手環抱住郭嘉, 緊緊摁著人的蕭佚長舒口氣,他都快被剛才的場景給嚇死了,“奉孝你怎麼一個人闖進來了?”

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

剛剛在生死關前走了一遭的郭嘉看起來一點也沒被嚇到,他緊緊抱住蕭佚聲音有些顫抖, “清長你的肩膀——!”

“沒事,小傷而已。”蕭佚瞥了一眼剛才急著救人造成的傷口, “隻是被妖物的牙齒劃破了, 彆擔心。”

傷口不大也不妨礙行動, 蕭佚放下郭嘉準備專心去對付妖怪,結果腰間死死環住的雙手怎麼都不肯鬆開。

“奉孝……”蕭佚用沒受傷的手去扒拉黏在自己身上的郭嘉, 從未這麼近距離被人抱住的蕭佚臉有些紅, “你鬆手!”

郭嘉不肯鬆手, 他貼在人胸口上聽著心跳聲,隻有聽見這副身軀下的心臟健康跳動著他才有落回實地的感覺, “清長是怎麼尋到嘉的?”

被問的蕭佚想起了不久前發生的事情。

其實在黑霧撲上來的那一刻蕭佚是做好了防護的, 隻是他沒料到這隻妖怪沒有給他造成確實的傷害, 反而是從口中噴出一股奇怪的氣體包裹住他自己。蕭佚掩住口鼻雙眼在一片黑暗中無法視物, 他隻能踉踉蹌蹌地向前走著, 在四周摸索著辨彆自己現在可能在哪裡。

這樣下去很不妙。

蕭佚不得不承認自己被暫時困在了此處, 入目黑茫茫的一片讓他找不到出口。

他還不知道那個妖怪的真實目的是什麼, 也不知道會不會跑到附近的父城為非作歹, 蕭佚隻能糾結著向記憶中父城的方向走去。

可是這條路太長了,長到蕭佚這種身體都走得氣喘籲籲, 疲倦地不得不扶著一旁的樹乾休息,他還沒走出黑霧。蕭佚咕噥著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方向了,他該試一試往另一邊走。

在蕭佚躊躇不定的時候,叮叮咚咚的清冷樂聲從旁邊傳來。熟悉的築聲讓蕭佚下意識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一方木頭製成的小矮桌突然出現,有一人背對著蕭佚,那人懷中抱著頸部細長的一把樂器。一手握住竹片一手摁住絲弦的青年撥彈出悅耳的築聲,樂聲清清冷冷又在擊築人手中滑向悲愴,悅耳動聽的樂聲讓蕭佚不由得駐足。

築聲漸停。

蕭佚看著那個熟悉的背影上前幾步,在明知道是幻象的可能下蕭佚仍然拍上了那個肩膀,“高……漸離兄。”

隻聽唰地一聲,擊築人轉過頭來,脖子詭異的扭曲成結。這人抬起頭看著站在身後的蕭佚,俊秀的容顏上本該是眼睛的位置卻隻有空空蕩蕩的兩個眼眶,明明沒有雙眼應該看不見的他卻能準確地捕捉到蕭佚的動向。

“漸離。”又有一個男聲響起。

再一次順著聲音望過去的蕭佚看見了麵容冷峻的青年手無寸鐵,身軀上卻是有幾個血窟窿,止不住的血液染紅了衣服,又順著身體淌了一地。從未想過人的身體能流出這麼多鮮血的蕭佚指尖都在顫抖,死死咬住後槽牙的他眼神不可避免地透露出些許脆弱,“荊兄。”

失去雙眼的‘高漸離’在聽到‘荊軻’的聲音後起身,邁過小矮桌的‘高漸離’走到了‘荊軻’身後,他們無視了蕭佚一言不發地轉身,他們向遠方走去。

時隔多年重新見到那兩張故友的麵容,蕭佚欲言又止嘴巴張張合合的想要說些什麼,還未說話粗口就看見二人一同轉身離開。快走幾步追趕他們的蕭佚挽留的聲音沒出口,身後又傳來一聲失望的歎息聲。

“先生,您又背叛朕。”男子身著玄衣纁裳,垂旒擋住了他的神情,語氣失望的男子背過身丟下徘徊不定的蕭佚徑直離開。

“陛下等等……”折返去追始皇的蕭佚被一團黑色的東西裹住了雙腿。

動彈不得的蕭佚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三人消失在眼前,無論是荊軻高漸離還是秦始皇他誰也留不住。被留原地的蕭佚低下頭,肩膀耷拉著,他的眼神變得黯淡無力,腿上的桎梏像是察覺到了他低落的情緒逐漸收緊,似是要將蕭佚的腳踝扭斷。

撲通一聲。

蕭佚翻天巨浪撲進深海中,清澈透明的海水替換了原先昏暗的黑色,海水中折射的光芒照在蕭佚的雙眼上,讓他難受的閉上了眼睛。在海水中漂浮著的蕭佚想要往上遊,浮出海麵換口新鮮的空氣,可海水中仿佛有股巨力,拖著他沉入海底。

這是什麼?

艱難睜開眼睛的蕭佚看見了海麵上漂浮著的大船,掛著玄黑色旗幟的旗杆在驚濤駭浪中被折斷,旗幟上的小篆被海水濡濕隨著翻滾的波濤不見蹤影。

他想起來了,這是徐福出海的船隻。

這時海中逐漸浮起一具在海水中泡的通體腫脹的屍首,麵上發白的屍體陡然睜開眼睛,渾濁死板的雙眼緊緊盯著眼前的人,“蕭卿,你為什”

話還沒說完的水鬼被一劍劈開了身體,連同著整個幻象劈得一乾二淨。把竹棍當做劍使用的蕭佚甩了個劍花,眼神困惑的蕭佚歪了歪腦袋,他看向仍舊還是漆黑一片的天地,“誰告訴你,我會對徐福那家夥有愧疚之心?”

徐福從始皇手中哄騙走不勝其數的金銀財寶,還一次次讓人吃下根本毫無用處的還蘊含著毒素的丹藥,這樣的人自己怎麼會覺得歉疚。

“還以為能再多見幾個老朋友,沒想到你的能力不過如此。”蕭佚蓄力準備徹底破開這片黑雲時,金色的絲線穿透黑霧落在了他的手中。

而後他順著金線尋來,正巧看見了郭嘉直麵妖怪血盆大口。

在那一瞬間蕭佚又一次品嘗到了害怕與恐懼的滋味,極度後怕的蕭佚壓下自己急促的呼吸,他先安慰起注意力在自己肩膀上小傷口的郭嘉。

不過似乎郭嘉被嚇慘了,現在都不肯鬆手放開自己,蕭佚一邊安撫著輕拍郭嘉的背部,像是哄勸蕭平一般哄著郭嘉,一邊擲出長棍,將竹棍當作飛劍不停地劈砍向妖怪。竹棍舞得虎虎生風,一時之間叫妖怪無法凝心靜神繼續轉化身邊的黑霧為自己所用,它隻能張大長著一排鋸齒的嘴巴,無能狂怒地發出巨大吼聲。

現場彌漫的黑霧都在這陣吼聲中震顫起來。

覺得情況不對的蕭佚也顧不得禮法,他環緊郭嘉腳下用力一蹬躍上了飛來的竹棍身上。

站在空中的蕭佚清楚地看見底下的黑霧躁動不堪地翻滾起來,位於其中的樹木都在湧動的黑色物質作用下成了節節木塊,底下的泥土也被翻出了一個深邃的坑洞,隱隱能辨彆出來時那妖怪的形狀。

因為及時離開地麵而躲過一劫的蕭佚凝眉,他對妖怪造成的傷害感到頭疼,之後重新恢複地貌什麼的又是一個繁瑣的任務。

不過,不能再讓它繼續造作下去了。

做出如此判斷的蕭佚揮袖祭出了法寶東皇鐘,東皇鐘是東皇太一的伴生靈寶,擁有震懾世間妖怪的能力,後又隨著太一成了妖天庭中重要的陣眼,經受帝俊太一二人的靈力洗滌後鐘聲擁有了堪比準聖的威壓,才能在沒有使用者的情況下輕輕鬆鬆擊敗蕭佚。

東皇鐘在妖物的上空中浮現,金色的紋路自鐘體表麵浮現向外散發出耀眼的光芒,刺穿了附近的黑霧,直接將那些黑色的東西儘數打散,隻餘地上最後一些黑色的黏糊糊的液體。黏液察覺不妙,自我聚合恢複身形的時候不忘記向泥土裡鑽去,想借此逃脫。

“去。”蕭佚袖袍一甩,東皇鐘便朝著那攤淤泥飛去。

眼看著整個身體都要被罩進東皇鐘裡的黏液見情況不妙,竟是又從中褪去了一層黑色外殼,隻留下內裡同樣黑乎乎的一團氣體散開向四麵八方逃跑。

本以為這是個原形為蚓的小妖的蕭佚思路停頓一下,他看著妖怪逃跑前留下的半截屍首,整個人陷入了沉思之中。內心糾結著這個妖怪跟腳究竟是什麼的蕭佚,還是被郭嘉戳了戳才回過神來,現在失去妖怪的阻撓四周已經沒有了隔絕凡人視線的黑霧,他若是繼續在半空停留是會被發現的。

帶著郭嘉重新落在地上的蕭佚用竹棍一頭戳了戳被拋棄的部分,“斷尾求生嗎?”

“道、道君。”此方地界的土地公在妖怪翻山動土之時注意到了這邊有妖怪作亂,土地公擔心妖怪會害了此方生靈連忙趕來,誰知道剛冒頭就見傳聞中最是無情的道君正用自己的武器戳著什麼。這時候要是再躲回去可就不禮貌了,土地公隻能肢體僵硬臉上掛著死板的笑容出現,“剛才小仙察覺此處有妖物出沒,這妖物可是被道君除了去?”

在心中尖叫哀嚎的土地公雙手拄著拐杖,第一次有些後悔自己腳程太快。

蕭佚把‘斷尾’部分交予土地公,“你儘力順著這截尾巴上的妖氣去追查,看看那個妖物躲到了哪裡去。”

想起一件重要事情的蕭佚拎起腰間掛件的動作一頓,“對了,記得把這邊地形還原一下,周圍百姓的記憶也要模糊……就後續那些收尾工作你自己處理好,彆讓凡人知道這些事情。”

“是,道君。”土地公哆嗦著兩條腿垂頭應道,他假裝沒有聽見道君和那個居然敢抱道君的凡人之間親昵的對話。

待蕭佚走後土地婆才顫顫巍巍地出現,幫著土地公把地貌恢複成原來的模樣。

第六十七章

蕭佚回到父城的時候還沒有把腰間的掛件給撕下來, 也不知道郭嘉是不是吃準了蕭佚不會真的對他動真格,郭嘉硬是抱著人直到到達父城的城門口才依依不舍地鬆開手。

在星君滿眼震驚的時候郭嘉施施然鬆開了手,雙腳落地之後他先是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膝蓋, 再重新直起身子。麵對星君顫顫巍巍伸出來的手指, 還有那幾度張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嘴巴,郭嘉回以一副這是再正常不過的表情,像是為了證明這點郭嘉故意湊近蕭佚沒有受傷的那邊肩膀,“清長傷口這麼久了先隨嘉回去處理一下?誌才和織女那邊讓牛郎去告知也不耽誤事情。”

“牛郎星君……”蕭佚聽見郭嘉的話看向被點醒的星君, 他想了想先問了對方一句,“織女的仙衣是不是被你藏在先人的墓穴裡了?”

星君想起自己隻是‘牛郎’這個凡人時的事情, 回憶起那時仍陷入胎中之謎的自己在老黃牛的教唆下將仙衣藏入墓室之中, 又用極陰極陽之物各九種鎖住了仙衣上逸散出來的織女氣息, 以此來阻斷天庭的搜尋。被自己那時所作所為氣著的星君沉重地點下了自己的頭顱,“是被藏在墓室中。”

糟糕了。

蕭佚感覺自己的腦袋隱隱作痛, 摁住穴位的蕭佚催促著星君先回去拿仙衣, “剛才在那裡和妖怪打了一架, 還不知道那些墓室情況如何,你去找土地公問問是否還能找到織女的仙衣。”

就擔心這仙衣被埋進了更深的泥土裡或是在妖怪翻湧間被損壞, 沒了仙衣上的法力織女回不到天庭。

然後在於吉之後自己還要多關照一個織女。

想起那種情況的蕭佚整個人都精神起來, 猛地挺直脊背把郭嘉嚇了一跳, 雙眼炯炯有神的蕭佚趕忙催促著星君去尋那件仙衣, “快、快去找!織女這邊有我和奉孝在。”

被趕走的星君不理解且迷茫, 但他自知自己是始作俑者、是造成這一切的元凶, 為了將功贖罪他快步離開了。

“我們先去找誌才和織女, 再商量之後的事情。”蕭佚扯著郭嘉往父城裡麵走去, 有尋蹤法術在手的他可以追蹤戲誌才的蹤跡,尋到戲誌才的同時也能找到織女正在何處。隻顧著找人抓緊時間處理完事情的蕭佚沒有注意到郭嘉臉上一閃而過的擔憂, 郭嘉憂心蕭佚肩上的傷口而蕭佚早已經忘記了這丁點大的痕跡。

急急忙忙尋到戲誌才的二人卻被眼前的場景給驚呆了。

隻見不大的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地擁擠著,摩肩接踵的人們激動地排在一個隊伍後麵,哪怕出動衛兵維護秩序也有不少人試圖鑽空子排到隊伍前麵。每一個人臉上都是期待與好奇,哪怕是衛兵臉上都有對能排隊的百姓的羨慕,似乎前方發生了什麼好事情。

覺得眼前這一幕過於奇怪的蕭佚和郭嘉對視一眼,他們找到衛兵詢問這裡是在乾什麼。

“你們是剛來父城嗎?”衛兵瞧著郭嘉與蕭佚二人麵生,他試探性地問了一句,得到肯定的答複後衛兵說道,“父城有一個繡娘繡工出色,宮中貴人都很喜歡這位繡娘紡織的布匹。今天繡娘大發善心,想給在城門附近居住的百姓製衣,大夥知道後都紛紛趕來湊熱鬨。”

提及繡娘手藝時的衛兵滿臉驕傲,仿佛與有榮焉,他看了眼明顯超過城門附近居住的百姓數量的隊伍,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臉頰,“大夥都抱著看熱鬨的心來的,想著說不準繡娘不認人也能給他們織布。”

知道繡娘就是織女的二人猜到了這可能是他們吸引百姓聚集的一個手段,這樣城門附近才能空下來,避免有他人被牽連進來。

隻是……

郭嘉沒忍住多問了一句,“織布的費用可不少,那這費用是誰出的?”

“是咱們潁川有名的世家大族荀氏郎君包下了所有費用,戲郎君就在前麵主持大局呢。”

聽見這個意料之中的答案,郭嘉與蕭佚僵硬地對視一眼,在對方眼中清晰地看見了完蛋二字的兩人已經能想到回去後,荀彧會是以什麼態度對待他們三人了。

提起一口氣神經緊繃起來的二人打定主意,一定要在事情愈發不可挽回之前結束這一切。

從人群中穿插到前麵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不說一定會阻攔的衛兵,就是以為他們二人擾亂秩序插隊的百姓都會憤怒地恨不能把他們撕了。

於是蕭佚決定從後方繞過去尋找戲誌才和織女二人。

幸好後麵的道路沒有被老百姓們堵住,成功找到了戲誌才的郭嘉與蕭佚指著已經登記了不止一卷竹簡的人群,他們壓低聲音質問著居然想出這個注意的戲誌才,“誌才你想好這筆錢怎麼跟文若說了嗎?!”

“這個主意是織女出的。”戲誌才被郭嘉和蕭佚猙獰的表情驚得往後縮了縮,反應過來他們二人在說什麼的戲誌才表情無辜地指著旁邊的織女,他將事情的前因後果都告訴了兩人,“而且織女說這筆費用她自己來解決。”

順著戲誌才的手指看去,織女隔著輕薄的紗簾望著外麵的百姓,有人的衣服洗到發白也有人衣冠整潔,有麵色土黃的皮包骨也有施以脂粉麵色蒼白的,從中深受觸動的織女隱隱覺得自己該為他們做些什麼。

她貴為玉帝王母最寵愛的小幺,修行途中更是有瓊漿玉液仙果食之,衣服是天上最好的料子,隨手便能裁雲織星,就是落難的日子與人間遭受苦難的生靈相比,她也過得很不錯。牛郎用她的兩件首飾換來的金錢讓二人能吃上不那麼粗糙的粟飯,偶爾飯食中還有炙肉加餐,後來她的繡品出名生活就更好了。

可與眼前這些人相比……

緩緩閉上雙眼的織女感悟到了什麼,她複睜開眼睛向蕭佚俯身一拜,又提著裙擺轉身朝著東方雙膝跪地傾首二拜,“織女祈願自封修為留於人間,隻期望天下蒼生食能裹腹衣能遮體。”

“願在人間向世間女子傳授織布技藝,讓女子有一技傍身,無論亂世盛世皆可自食其力,還請天地與道君在此見證!”

天上降下了凡人看不見的金光,金光籠罩住織女,織女明顯感覺到自己修為更進一步而且不再需要仙衣,但這股力量同時壓製住了她的能力,在人間她連一個普通的小法術都無法施展。

待金光消失織女從地上起身,一身修為都被鎖住了的織女臉上仍然有著笑意,她朝著蕭佚說道,“道君,我想留在這裡教大家紡織,在亂世中有生存下去的一門本領。”

“你已經向天道發下誓言,那便去做吧。”蕭佚點了點頭,他順勢又問起牛郎一事織女打算如何處理,“那牛郎你打算如何?是重新回地府投胎修功德,還是直接讓其返回天庭做他的牛郎星君?”

被問到的織女還沒細想過接下來該怎麼辦,一時半會也想不出來結果的織女索性暫時先放到一邊,她起身去外麵忙活著給百姓量體裁衣。

還在後麵站在的三人對視一眼準備暫時離開,主要是郭嘉見這邊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他強拽著蕭佚要人回謁舍包紮傷口。被郭嘉這麼一說才發現蕭佚肩膀上傷口的戲誌才讚同了郭嘉的意見,搖首反對蕭佚的戲誌才眉眼中還有些許自責,他在責怪自己居然沒有第一時間發現好友的不對勁,“先回去包紮傷口,剩下的收尾事情不是很要緊的。”

“奉孝,這傷口可需要去找個金瘡醫來看?”戲誌才問道。

郭嘉把視線投向蕭佚,畢竟這是蕭佚第一次受傷,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金瘡醫能治療清長嗎?”

要是他們仙人用不了凡間的藥物,或者蕭佚像之前那般一抹傷口就恢複了,請來金瘡醫也是讓人白跑一趟。郭嘉一副合理推測的表情,把自己的推斷說出了口。

“沒事,佚自己有療傷的藥。”蕭佚順從地被郭嘉拉回了謁舍。

戲誌才在跟著回去盯著郭嘉二人和留下來在後麵忙裡偷閒之中選擇了留下來,反正蕭佚年歲那麼大了,也真不能在郭嘉手中吃虧——這是在知道蕭佚真實身份後三人的心態,三人也相信蕭佚能這麼多年沒有成家立業,自己本身是有堅定的想法的。

與其在一旁旁觀郭嘉如何拉近和蕭佚的關係,戲誌才認為自己還是在這裡偷閒最好。

最後隻有蕭佚和郭嘉回到了謁舍的房間裡。

郭嘉向跑堂要來溫水與紗布的功夫,蕭佚已經褪下了半邊衣袖,潔白如玉的肌膚上的一模暗紅格外顯眼,許久沒有處理的傷口已經連同著沾上的灰塵和泥土凝固起來。為了處理傷口郭嘉不得不拿著浸濕的紗布輕擦,直到傷口表麵不再有那些臟汙之物。

傷口表麵清潔之後,郭嘉打開蕭佚交給他的傷藥,藥粉抹在傷口創麵上,再用一截乾淨的紗布包好,這樣就算是徹底處理完了傷口。對自己包紮的成果還算滿意的郭嘉出門去倒水,倒完後折返回屋時遇見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捕捉到男人顯眼的金色眼瞳的郭嘉就知道這人是誰。

“閣下是太一。”郭嘉用著篤定的語氣說道。

第六十八章

蕭佚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正趁著郭嘉出去的這段時間在屏風後麵換上了乾淨完整的新衣服,整完衣服後蕭佚重新坐在床榻邊緣。隨手拿起一本書卷翻看的蕭佚總覺得郭嘉出去的時間太長了,隻是在外麵倒一盆水需要他把書卷看了大半都沒見人回來。

總不可能是在外麵又遇見什麼意外不成?

自我調侃著的蕭佚決心再等一等。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 蕭佚倚靠在挪過來的憑幾上, 神情慵懶地翻閱著新的書簡。將沉重的書簡平放壓在大腿上,每看完一部分蕭佚就將那部分重新卷起來,這樣最後看完所有他就能重新收獲一個卷起來的書簡,不需要自己又再卷一遍。

看得太過入神的蕭佚直到把拿出來的兩個書卷都看完了, 他才發現郭嘉居然還沒有回來。懷疑這人在外麵遇到麻煩的蕭佚起身,他推開門準備出去尋人時, 許久沒有回來的郭嘉整不做聲地站在房間門口, 他低垂著眉眼似乎在想什麼事情。

差一點就撞了上去的蕭佚:……

“你在門口站著做什麼?”心跳驟然加速的蕭佚呼吸急促, 他捂著心口瞪了一眼呆呆愣愣的郭嘉,不是很能理解這人為什麼要站在門口, 還連點聲音都不發出來, “奉孝?”

“啊?”被喊了一聲回過神來的郭嘉難得目光呆滯, 看著就像是整個人的注意力跑到了彆的地方,絲毫沒有精力去在意蕭佚說了什麼。整個人都少了股少年靈動感的郭嘉被蕭佚牽進了屋子, 走神的郭嘉能說是聽話萬分, 蕭佚讓他坐他就坐讓他躺就躺, 魂飛天外的模樣讓蕭佚皺緊了眉頭。

蕭佚用溫熱的手背觸碰郭嘉的額頭, 體感不像是在發熱, 他頗感疑惑地在郭嘉眼前晃了晃手掌, 這人居然也沒什麼反應。!?

“奉孝!”緊張起來的蕭佚立刻提高聲音, 他喊了一聲郭嘉, 見人回過神來後趕忙問道,“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你怎麼一直在走神??”

郭嘉聽見問題後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 好半晌才重新回過神來,“嘉隻是在旁人點撥後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過無用了……清長這麼厲害的人物,若不是為了救嘉,又怎麼會受傷?而且嘉隻是一介凡人,壽命短暫也不能修煉……我隻會是清長日後的累贅吧。”

咬了咬後槽牙的蕭佚在心中罵了句臟話,他揉著郭嘉的臉頰讓人能專心聽自己的講話,“如果我真的在意壽命之說,那從一開始我們就不會相遇,更彆說後來的相識相交。”

“事實上,支撐我走過漫長歲月的就是與奉孝、與文若誌才,還有許許多多好友相處時的回憶,那才是佚的珍寶。”

他從未後悔過與他們相識,隻恨流光易逝故人不在。

“是這樣嗎。”郭嘉仍然有些不太自信,他耷拉著眼皮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說到底是嘉不如清長的好友厲害,還要依靠清長保護。”

“……不若奉孝先說說,剛才何人跟你講了話,又說了些什麼?”臉上繃著生硬笑容的蕭佚,內心早已把罪魁禍首揍了千萬遍,彆讓他知道是誰在亂說話。

郭嘉遲疑地停頓了一下,猶豫地挪開了視線,看起來是不想蕭佚為此傷了和氣。

看到郭嘉這幅作態的蕭佚瞬間就鎖定了是誰在跟郭嘉胡說八道,明顯郭嘉這幅態度是他認識或者說是見過的人,而蕭佚曾經的好友裡郭嘉見過認識的寥寥可數,排除掉相處得還不錯的通天以及在紫霄宮坐鎮的鴻鈞,就隻剩下了一個人選。

太一!!

沒想到這麼快就暴露的太一:?我隻是實話實說啊

‘委屈’撲在蕭佚懷中的郭嘉笑容挑釁地朝著太一笑了笑。

太一:?!

被這個笑容氣到了的太一當場折起袖子就要跟郭嘉打架,他要讓這個人族知道他們三足金烏的厲害!

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指示下意識攔住太一的蕭佚閉眼喊道,“放過他吧,他還隻是個孩子啊——!”

此話一出,房間裡原先爭鋒相對的氣氛立刻冷卻下來,四周陷入了冰冷寂靜的局麵。打破這個局麵的是太一憋不住的笑容,話語中帶著笑意的太一點了點頭,像是為了讚同蕭佚所說他放下袖子,語氣驟然和善起來,“你說的也對,這不就還是個孩子嘛。”

太一在某兩個字上咬了重音。

本以為自己能又一次勝過一局的郭嘉,他用不可置信地目光看著蕭佚,微微張大的嘴巴證明了他的驚訝,“清長,你……?”

其實是不小心說錯話的蕭佚摸著自己的鼻頭轉移了視線。

還想再多嘲笑幾句的太一還沒開口就聽見這個房間的門扉被從外麵敲響,太一連忙縮回了金烏簪裡,留下蕭佚和縮在蕭佚懷中的郭嘉麵對來人。

敲了兩下門似乎覺得有好好告知屋內的人自己到來,來人不等回應便輕推門扉,與屋內姿勢親昵的二人對上視線。

來人瞳孔地震,猛地往後退一步踩著身後人的鞋子關上了大門,也把後麵那人的痛呼聲擋在了門外麵。

“嘶,發生了什麼?!”無辜被踩了一腳的星君吸了口涼氣,腳趾上的疼痛感現在都沒消下去,尤其踩他的那人還曾持續地站在上麵幾息。估摸著自己腳趾怕是會紅腫起來的星君還想多說幾句,就看見旁邊慢了一步而來的織女,刹那間星君自覺閉上嘴巴後退幾步。

織女有著和牛郎一樣的疑惑,她踮起腳尖試圖往裡麵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惜戲誌才的門關得嚴嚴實實,織女看不見裡麵發生了什麼事情。無奈隻能向唯一看見屋內情況的戲誌才解惑,“裡麵發生了什麼嗎?”

“嗯……沒什麼,隻是他們還在、還在包紮傷口。”戲誌才心神不定地隨口解釋著,腦海中滿是剛才看到的場景,內心早已就剛才看到的發出了感慨。

沒想到他們兩個這麼快就表明心意了嗎?不過怎麼看著好像奉孝……

這一刻戲誌才的腦袋被各種奇奇怪怪的猜想還有八卦所填滿,從高皇帝的趣聞逸事到孝武皇帝的緋聞軼事,還有班固所著一書中記載的董賢與孝哀皇帝,其間種種教人忘記了他來此是做什麼的事情了。直到那扇門被從裡麵打開,戲誌才與來開門的郭嘉對上視線,郭嘉被戲誌才眸中奇怪的打量激得抖了抖肩膀。

“誌才你來做什麼的?!”郭嘉覺得這人現在估計在想些古怪的事情,不敢放任人繼續想象下去的郭嘉出聲問道,語氣難免有些急衝衝得,“織女怎麼也來了?牛郎星君可是尋到了織女的仙衣?”

被這麼一問想起自己是來做什麼的戲誌才拍了拍腦袋,他越過郭嘉的肩膀往裡麵看去,生怕又會碰見什麼不該看的景色。坐在床榻邊的蕭佚與戲誌才對上視線,他頷首示意。

難道他剛才看錯了?

以為自己誤會了什麼的戲誌才看了眼郭嘉,準備等以後有空再聊聊,他往旁邊撤了一步,“這件事情還是你們自己來說吧。”

星君率先向前一步,他朝著蕭佚一揖,“仙衣找到了,不過似乎在之前您和妖物戰鬥中被染上了妖血,這仙衣怕是沒有用了。”

這倒不是什麼壞消息,在天道見證下立誓的織女得了功德金光,自身修為有所提升已經不再需要這種外物。

“所以我想讓星君百年都在我手下幫忙做事,以此來償還他欠我之債。”織女上前兩步盈盈下拜,她抬起頭目光清澈地注視著蕭佚,“還請道君為我們二人做個見證。”

有了想要完成的目光的織女眼神堅定,她在努力為自己事業的前期做準備。之前牛郎管理店鋪時把店鋪管理得井井有條,織女看上了他的這份能力,想著與其早點投胎或者是回天庭受罰,倒不如在她手下做個幾百年,他們之間恩怨便一筆勾銷。

蕭佚的視線落在了星君身上,“織女提議,你可有什麼不滿?”

“沒有,小仙願聽從道君與織女的安排。”星君斂眉低首,誠惶誠恐地彎下了腰肢。

在蕭佚的見證下,織女與星君簽訂好契約,主要是為了防範星君又像之前那般對現在真的沒什麼法力的織女出手。有了這個契約,就算之後蕭佚離去,織女也能憑借契約很好地管製星君。

再之後織女解開了自己在布匹上織繡的詛咒,此次出行的目的完成的三人準備返回東郡。

對於蕭佚駕駛馬車的想法,戲誌才和郭嘉再三地、鄭重地否決了這個提議。就是他們多花一些銅錢雇傭他人來駕馬車,也好過蕭佚又用最快的速度把他們送回去。

——主要是他們真的不想再重複一次三餐都靠藥丸來解決的經曆。

拗不過二人加上這次返回的行程並不著急,蕭佚同意了他們雇傭彆人做車夫的計劃。當三人以一種正常的速度返回東郡時,曹操早已經從床榻上醒了過來,正在醫師的指導下調理身體。

曹操自己的府中接待了回來的三個人,有注意到戲誌才和郭嘉瘦了一大圈的曹操深受感動,“誌才與奉孝對操抱以真心,操定不負二位心意!”

“蕭先生願意為操親自麵對天上神仙,此份恩情無以為報。先生若有何所求,在操能力範圍內的,我定為先生做到!”又轉移視線和蕭佚說出這番話的曹操抿了抿嘴唇,還是為他們透露一點私下裡得到的消息,“你們做的事情傳到了東郡,文若知道後似乎很生氣,正等著你們解釋。”

“不過你們究竟做了什麼,為什麼能傳出文若一擲千金博美人一笑,求愛不成悲慘離去這種離譜的傳聞?”

這是什麼?!!

三個人動作一致地瞪大眼睛,他們僵硬地扭動著脖子和另外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種破碎感。

他們深切地體會到臨刑前的緊張與蕭瑟痛苦。

在府中等著的荀彧:讓彧聽聽看你們怎麼解釋。

第六十九章

最後蕭佚郭嘉戲誌才三人排排坐好, 一人一張矮幾案,完美地複刻了當年在學堂被罰抄的場景。一旁監督他人三人抄寫書籍的是荀攸,是這次傳聞事件中毫不相乾卻被牽連的無辜人士。

荀攸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一眼……突然覺得瞪哪個都不對勁的荀攸複盤了一番前因後果。

一開始是蕭佚為了能進去看到衣服紋樣謊稱是叔父荀彧, 而郭嘉是個不嫌亂的家夥, 定然不會勸阻蕭佚,戲誌才又是個和郭嘉相差無幾的德性——他在想什麼,居然會指望著這兩人攔著蕭佚?!

他們不添亂就不錯了!

看來當初應該把他們二人換一個下來,他和叔父任意一個人跟著去了都不一定會有這些傳聞傳出來!荀攸極度後悔當初所作所為, 如果不是選錯了方案,他和叔父也不至於被山陽郡中的族人連封來信教訓了一頓。

真的是無妄之災!

辯解的書信已經往回寄去, 相信幾位族老會相信這他們在信中所言, 還他和叔父一個清白。

這麼想著的荀攸眼角餘光捕捉到了一人偷懶, 荀攸手中繼承自學堂夫子的戒尺用力拍到了幾案上,“莫要偷懶!”

被這麼一擊嚇得縮了縮肩膀, 郭嘉默默地收起了自己的‘小聰明’, 那是一張輕薄的能將墨跡滲透出去的紙張, 他隻要抄一次,底下就會有一模一樣的副本, 如此一來郭嘉便能節省大半時間。

見荀攸真的拆穿了郭嘉小把戲的蕭佚戲誌才二人偷偷地笑了一聲, 又在荀攸淩厲的目光中迅速低下頭奮筆疾書。

荀攸硬是抽出了一天時間盯著三人, 直到確認三人都把選中的書籍全部抄完, 荀攸帶著一懷抱的紙張離開。而在他離開後不久, 荀彧又帶著幾個侍從把三人堵在了院門口。

荀彧不是帶人上門尋釁的, 他身邊的侍從都是負責拉車, 而後麵的板車上堆放著一卷卷厚重的書簡。荀彧攏著袖子笑容和善, “想來你們平日無事清閒得多,正巧主公有意於在東郡恢複百姓生活, 休養生息以待未來之戰。”

“這些都是太守府中堆積許久的文書,其中有些已經年代久遠沒有用處有些記載了東郡近些年的事情,但擺放文書的小吏都是隨手一放,所以彧就麻煩三位動動手抽出丁點時間來整理一下。”

這麼說著的荀彧完全沒給三人拒絕的機會,他旁邊的侍從極有眼色地開始搬運書簡到房間裡麵去,其中戲誌才分到的最多,郭嘉次之,最少的反而是蕭佚。

戲誌才和郭嘉一同向荀彧投去了自己的疑惑。

“主公說,論心不論跡,清長這般做也是迫於無奈為了儘早救他所為,故而是最少分量。”?!

他們難道不是嗎?!

荀彧又答道,“主公說,誌才與奉孝年長於清長,未能及時儘到長者責任,該罰。”

有口難辯的二人看了眼在一旁待命的侍從,隻能咬牙生吞下了自己口中未說出口的辯駁之言。

“佚想先回去一趟看看平兒奕兒,之後一定回來認真看完那堆文書。”蕭佚穩重的說道,麵上是對兩個孩子的擔憂,但誰能知道看起來令人信服的蕭佚實際上打著偷跑的主意。

不跑遠,他就去山陽郡避避、不是、他去山陽郡親自上門和荀氏族人解釋,替文若公達二人挽回名譽。

荀彧:……平兒奕兒他們在彧這裡住得不錯,不勞清長費心。

“怎麼說佚還是平兒養父,回來也該見見平兒。”蕭佚試圖再掙紮一次。

卻聽見溫文爾雅的荀彧口中吐出了極其殘忍的兩個字,“不可。”

敗退的蕭佚回到原位,心灰意冷的他決定接受命運,去房間裡儘快把自己那份文書重新整理好,這樣蕭佚他自己就可以重獲自由身了!

瞧見蕭佚都和荀彧講情失敗的郭嘉和戲誌才同樣隻能在蕭佚之後,與他前後腳進入房間,坐在幾案前開始整理屬於自己的那一堆資料。

對此頗感滿意的荀彧上下點頭,他轉身要回自己的府上之前把侍從留下來看門,荀彧囑咐他們沒事不得隨意放他們出來。如果這三人是整理好文書後申請出門,便要迅速來他府上告知情況。

“……郎君,如果是彆人要進去呢?”侍從問道。

“酌情允許。”荀彧剛剛說完話,他就看見兩個侍從的眼神一下一下地往他身後瞟,與他撞上視線後眼神下意識躲閃著。

他身後是有什麼嗎?

迷茫著的荀彧順勢往後一看,他看見了許久沒有出門一直在自己的小屋中打坐念道的史子眇,對方神情焦急地站在院子牆角跟出不斷抬頭墊腳試圖往裡麵看一眼。

看不到院裡情況的史子眇急了,他把寬袖捆縛在小臂上,會絆倒自己的長袍卷起夾在腰帶中間,做足爬樹準備的道人還未上樹,身後傳來他人的詢問聲。

“史道長?你這是在做什麼?”荀彧站在史子眇身後十步遠的地方,他有看見旁邊高過院牆的大樹,知道史子眇是想爬樹進去,而他問的是史子眇進去後打算做什麼。

史子眇抬起的半條腿尷尬地落回地麵,他抖著手把卷起的衣服全部放下,整個人尷尬到麵紅耳赤的地步。史子眇聲音很小地和人說明自己的這種不雅行為,“是陛下出了事,貧道想要找道君問問原因。”

但蕭佚被鎖在裡麵,他想進去隻有爬樹這一種選擇。

“算了,道長跟我來吧。”荀彧親自帶著史子眇進入了院子,而後在蕭佚三人整理文書的房間門口停下。

拉開大門的荀彧看著裡麵已經開始整理的蕭佚,他也看見了豎起耳朵眼睛不斷偷瞄自己這邊的郭嘉和戲誌才,荀彧歎了口氣無奈地說道,“清長,史道長有事找你。”

史子眇上前一步揖禮,他取出用手帕包好的玉佩,上麵少了幾分陰氣看起來就和普通的玉佩沒什麼兩樣。果然就聽史子眇說他今日尋不到劉辯,對著寄身的玉佩百般呼喚也得不到一個回答,史子眇非常擔心劉辯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難以脫身的事情。

聽聞此言蕭佚起了興趣,他不用接過玉佩就能看出來玉佩中已經沒有鬼魂寄宿,劉辯就是在東郡被其他道長看見給捉去,也能憑借玉佩回到史子眇身邊。而如今斷的這麼乾淨,要麼是劉辯已經灰飛煙滅,要麼就是心願已了自行往生去了。

於是蕭佚掐指算起了董卓現在的情況。

“嗯?”蕭佚掐算的手指一頓,他呢喃,“董卓……死了?”

那就難怪劉辯遍尋不得蹤跡。董卓死去,劉辯死去的執念消散,自然不會再留在人間,怕是已經自行前往地府走輪回往生之路。

蕭佚複又將這個結論告訴史子眇,一旁聽著的三人注意點在董卓死去這一個消息上。他們沒想到正值壯年手下兵強馬壯的董卓會這麼輕易死去,總不能是先帝見董卓如此暴虐行徑,氣急之下從地府裡爬了出來奪命吧?

三人被自己無厘頭的想法逗笑,他們或是揉穴或是遮麵將受蕭佚荼毒後的思緒清空,荀彧說出了自己知道的事情,“長安那邊有忠心之人欲行昔年豫讓荊軻之事,但有人臨事前告發,牽扯之人儘數下獄,至今仍在獄中被囚。”

“興許董卓是因為身體緣故暴病而亡?”戲誌才提出了另一種猜測。

“暫且還不知道,不若等長安消息傳來後再說。”荀彧說道。

荀攸因為喪事被陛下罷官回潁川,但荀氏族中不可能因此徹底離開朝廷中央,因而朝中還是有幾個旁係子弟做官維持人脈,待日後朝廷平靜下來再重新引薦荀氏中人。這也是荀彧荀攸二人遠在兗州東郡還能知曉長安內發生的事情原因,不過如今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想必旁係中人第一時間就寫信往外傳,不過估計還需要幾日時間信件才能到達。

蕭佚看了眼正在談論著董卓死去一事的三人,他扭過頭和史子眇小聲地說話,“既然劉辯心願已了去地府輪回往生,那你也該履行當初諾言,回道觀自行閉門修道,日後無論人間發生什麼大事情,都不再與你有任何關聯。”

遺憾於未能最後和劉辯見上一麵的史子眇應道,“明日我便收拾東西離去。”

“清長。”郭嘉喊了一聲背對著他們的蕭佚,他招了招手示意人走過來說些話。

蕭佚雖然不明白有什麼事情需要這麼近距離才能說,但他還是順從地走了過來,蕭佚疑惑地看著郭嘉與戲誌才起身,他們二人像是要外出一趟的模樣,“怎麼了?你們不打算繼續整理了不成?”

“嘉與文若誌才欲往主公府上一去,告知主公長安之變,儘早做好準備。”

“不知清長可要與我等一同前行?”順便逃離這堆文書。

完全聽懂了郭嘉言下之意的蕭佚瞄了一眼荀彧,見人沒什麼反應的蕭佚點點頭,打算和郭嘉戲誌才一樣用同樣的方法從書卷中逃走。

第七十章

蕭佚與其他三人到達太守府時曹操還在議事廳內與部下商議如何對付卷土重來的黑山賊, 黑山賊這一回來勢洶洶,看著便是要報上回敗戰之仇,曹操得知後自然不會怯戰。

曹操打算駐紮頓丘應付黑山賊, 底下武將為此紛紛出了不少計策應對黑山賊的進攻, 又如何能在防守下反攻對方。蕭佚他們四人便是在這個時刻進來的。曹操看著本來應該被罰在房間裡整理文書的三人,很想調侃幾句的他看著這麼多下屬官吏收斂了嘴角的笑容,他問道,“文若怎麼來了?可是有什麼事情?”

而不是在院外監督這三人認真整理文書?

眼神中傳達著這種意思的曹操得到了荀彧微不可見的搖頭。?

還沒來得及理解這個意思的曹操就聽見荀彧率先拱手, 上前一步成為四人中站在首位的那一個,“主公, 彧得到新的消息, 長安有大事發生!”

“奸賊董卓已經伏誅!”

什麼!

突兀地被如此喜事砸在頭上的曹操暈暈乎乎的不敢相信, 他重新問了一遍荀彧,“文若你說什麼?誰死了?!”

“是董卓。”荀彧答。

曹操猛地拍桌而起臉上的喜色再也遮掩不住, 他大聲呼喊著門口待命的侍從, “來人!來人!”

“快去操府上庫房取財寶出來, 換了米糧後在太守府外支一小攤,凡是我大漢子民都可來此免費得一碗米粥飽腹!再讓人在一旁向鄉親們宣揚此等好事!”

喜不自勝的曹操還要宰殺牛羊宴請軍中將士, 讓大家一同分享喜悅。

底下兩旁的武將與文人臉上也不由得沾上了喜色, 董卓惡名在場誰沒有聽過, 況且除了東郡原先的官吏外, 其餘之人皆是被曹操討董決心吸引而來的, 對於董卓無不深惡痛恨。他們舉起手中的爵杯以水代酒相互敬著, 慶祝大漢如今最大的奸賊已死, 陛下年幼隻要悉心教導, 漢室一定有中興的希望。

“但是董卓部下涼州軍還在,為□□羽並沒有伏誅, 他們隨時可能會拚死一搏。”見曹操這麼高興荀彧不得不把後麵的話繼續說完,哪怕這對曹操來說是一件很掃興的事情,“理應有人領軍助朝中公卿對抗董卓殘黨,若主公前往事成必然在陛下麵前有個好印象。”

“然而也請主公莫要忘記鄴城還有一個新帝,而您和袁本初還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換句話說,如果曹操真的帶兵去長安援助小皇帝,哪怕打退涼州軍,回到朝廷諸公卿輕輕一句‘爾與逆賊同謀’就能要了曹操的性命。縱使身上有救駕之功,也阻止不了朝中眾人斬首曹操向新朝廷詰問的計劃。

到時候可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償失!

如夢初醒的曹操喜悅之情稍稍下去點,不再像之前那般上頭,他冷靜地向荀彧詢問他該怎麼做,“又如何能助陛下度過此次難關?”

“袁公路與劉景升的荊州之爭如火如荼,袁公路雖然拿到了新朝廷的聖旨,但在偏向長安陛下的劉景升眼中不過一張廢紙。”荀彧說著仍舊在互相爭奪抵抗的袁術與劉表,即使孫堅當初完成了袁術所托帶回任命書,仍然依舊無法改變袁術久攻不下劉表的情況“他們二人之爭陛下插手也無濟於事。”

曹操屏息凝神聽著荀彧接下來的話。

“除劉景升與主公外,還有一人是最好的選擇。”

蕭佚聽見荀彧的話在心裡默默接了下去。

孫堅孫文台。

孫堅與曹操相似,在袁氏兄弟手下帶兵,有自己的關東軍隊,曾去鄴城為袁術求來聖旨在公卿眼中與背叛無異,可孫堅身上有一個曹操沒有的關鍵點。

他曾獲得傳國玉璽且親自為被董卓挖墳奪財的先帝恢複陵寢,用太牢之禮重新祭祀,這一點在孝治天下的漢朝足以功過相抵,加之又有救駕之功,孫堅也能小有所獲。

果然荀彧所言與蕭佚心中猜測彆無二致。

“文若所言極是,這次出使豫州由你前往可否?”曹操的人選固定在孫堅認識的荀彧與郭嘉身上,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將荀彧派出,正好途中往潁川郡走一遭澄清謠言。

至於同樣相識的蕭佚……曹操擔心孫堅又會想起當初金汁守城一事。

曹操見這事說完他又命人為剛到的四人準備好位席,雖然因為到達時間過晚而不得不安排在末位,但是曹操讓侍從端來了足夠豐盛的茶水與糕團以顯地位。

“咳咳,”乾咳一聲的曹操提醒下麵太過高興的官吏收斂情緒,自己也正了正臉色重新回到了對抗黑山賊的事情上,“黑山賊在周圍為非作歹,又仗著了解地形難以徹底剿滅,這次他們便聯合著青州的黃巾軍卷土重來,諸位可有應對之法?”

青州黃巾軍?

剛剛回到東郡的郭嘉蕭佚戲誌才從荀彧那裡了解到自己想要的,不像之前那般兩眼一抹黑的二人開始仔細思考如何化解危機。

蕭佚卻是想到了之前曹操曾隨口抱怨過軍費不足的問題,軍費自曹操募兵之後大多是從自己家中掏錢,後來與袁紹一拍即合又有袁氏相助。等曹操名氣大了些,有慧眼識才者會給予銀錢資助,但這不是個太平盛世,人的生死士族的興衰變動格外常見,因此曹操常常會去尋求當地豪族支持。

東郡算是僅次於曹操家鄉的地方。在這裡曹操籌集軍費要輕鬆一些,但得到的費用仍然差一些需要曹操自己補齊。那日曹操喝了幾口小酒情緒衝動下說出來的,醉酒後曹操自己都忘了這回事,誰能想到蕭佚竟然記了這麼久。

禍害東郡豪門不太好,蕭佚在腦海中勾勒出兗州郡的大致輪廓,不若引其北上直接攻打鄴城,那裡才是有充足軍費的地方。

而且還能看看那新帝劉虞會不會就此逃離,他能不能借此一觀‘劉虞’真貌。

有了這麼一個念頭的蕭佚側過頭向郭嘉小聲講述了一遍,大致的把重點全都描述了一遍,比如如何聯合山賊訛詐軍費。

很感激蕭佚會第一時間和自己分享,但這個主意著實有些不適用於現下情況的郭嘉,他指出了其中一個最重要的問題,“主公曾經打敗過黑山賊,若是想與其合作怕是沒這麼容易。”

隻是不適用於現下這種情況,但若是換其他山賊就沒有問題。

聽出郭嘉言外之意的蕭佚點了點頭,準備先行把計劃補充圓滿,這樣下次曹操再問計他就有辦法了。

郭嘉這時起身向曹操闡明自己的看法,“嘉以為青州黃巾不足為懼,黃巾軍中人多兵少,無輜重糧草多是邊打邊掠奪以填補空缺,隻要固守城門待黃巾糧草消耗大半時反攻,便可以輕易攻潰敵軍。而黑山賊損失盟友必會慌亂一陣,屆時主公奇兵快襲直取山賊本屯,必能大獲全勝。”

曹操聽聞郭嘉與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他對自己的計策更加有了把握,“諸位還有什麼其他想法?”

“急報——!”

門外有個穿著盔甲的傳信兵闖入,盔甲上還有上一場戰鬥中沾染的血痕,鞋底一片破爛泥濘,落在乾淨的地麵上留下了一個深深的腳印。傳信兵半跪於地,將懷中保護完好的戰報和一封尺書交予下來的侍從,“這是從東平傳來的急報,還請太守察看。”

東平是遭受青州黃巾騷擾的城池,以東平的兵力對陣黃巾稍有困難,但東平有不少善謀之士,若是聽從他們的計策與黃巾交戰尚有勝利的機會。

然而現在卻有急報傳來,曹操不免懷疑東平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果然。

戰報是一封敗報。

不聽屬下進言的兗州刺史劉岱劉公山親自率兵迎擊黃巾,怎料黃巾正是兵力強盛之際,輕而易舉衝潰了劉岱的軍隊,劉岱在戰場上被黃巾軍中人斬殺,剩餘士兵多數逃回了東平,沒有及時回到東平的都在城外被黃巾殺死。

失去刺史的東平在劉岱手下的幾位武將謀士周轉下勉強抵禦著黃巾的進攻,他們同時在向周邊其他郡縣調集兵力,以解東平之圍。而那封多出來的尺書則是濟北相鮑信單獨寫給曹操的,在討伐董卓時相識的二人互相十分欣賞,如今兗州缺少刺史,鮑信便來信希望曹操能親自出任。

“劉岱已死,兗州刺史之位空懸,諸位覺得操是否該趁人之危拿下兗州刺史一職?”隱去了鮑信來信的曹操問著在座眾人,心中已有決斷的曹操在等待下一個聽懂自己含義的人出現。

眾人交頭接耳中有人離席起身,站在堂中央的中年謀士微微拱手,“宮願意為太守解憂。”

站出來的人是陳宮,早年與曹操相識,後來在曹操任職東郡太守後出仕輔佐曹操治理東郡。陳宮說出了自己的一番看法,“宮願意出使東平,為太守說服彆駕、治中。太守可在攻破黑山賊後轉道往東平襲擊黃巾軍,順勢解了東平之圍。”

這樣曹操入主兗州更有說服力。

第七十一章

那日之後荀彧與陳宮離開東郡各自往自己的目的地所去, 曹操整頓兵馬隨時準備對付黑山賊,東郡內的氣氛開始緊張起來,不複之前輕鬆和諧。

荀彧離開後蕭平馬鈞郭奕都被接回了蕭佚自己的府邸, 那些原先要整理的文書也在郭家和戲誌才二人被荀攸抓過去平攤公務後, 全都被蕭佚一個人包攬下來。有理由能不用清早去太守府的蕭佚每日慢悠悠地整理,中間抽空去查看一番蕭平的課業、照顧正處於愛睡覺年齡的郭奕,馬鈞在一旁幫忙免得蕭佚可能忙不過來。

這般充實的生活看得近來常常早出晚歸的郭嘉格外羨慕。

又一次在過了晚食的時間回來的郭嘉去抱在一旁自己玩的郭奕。此時郭奕被放進了鋪著軟墊的四麵建著護欄的小天地裡,被喂飽了肚子的小孩咿咿呀呀地說著話, 沒有人能聽懂回應也讓小孩樂此不疲地發出聲音。

被抱起來的郭奕也不慌張,張著圓溜溜的雙眼望著人, 瞧著發現是郭嘉後咯吱地笑了起來。

郭嘉坐在了蕭佚旁邊的椅子上, 他支著郭奕的白嫩的手臂去夠蕭佚的袖子, 語氣略含抱怨,“再這麼下去奕兒都快不認識嘉了, 清長可又要多出一個養子了。”

“說得也是, 那你帶著孩子去點卯?”蕭佚試圖讓郭嘉體會一下小孩有多難帶。

“……”郭嘉看了眼蕭佚, 對方眼中的不懷好意都快溢了出來,他快速轉過頭朝桌上的蕭平說道, “平兒你父親有沒有準備嘉的份?放在哪裡了我去拿。”

埋頭吃飯的蕭平抬起頭,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他點了點頭, 又伸手指向屏風後麵。

帶著郭奕迅速起身的郭嘉去給自己打飯, 他懷中的郭奕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彎著眼睛朝蕭佚揮手。等郭嘉回來郭奕手上沾著黏黏的米粒一個人玩著, 整隻小手弄得黏糊糊的郭奕覺得不舒服了又開始往郭嘉身上、往自己臉上抹, 反正讓蕭佚發現的時候郭奕自己已經成了隻大花貓。

一時不察身上衣服又要清洗的郭嘉:……

“誰讓奉孝讓奕兒玩這個。”蕭佚樂嗬嗬地在一旁看戲, “記得自己洗衣服,還有也要幫奕兒重新沐浴。”

郭奕把自己弄得這麼臟, 不可能就這麼放著不管,對幼兒的身體不好。平日都是兩人輪流清洗郭奕,若是遇見像今天這種特殊情況,一律都是由罪魁禍首自己來收尾。

見情況不妙,郭嘉把目光投向剛剛吃完的蕭平,“平兒,你想不想和奕兒一同濯洗?”

準備離開的蕭平動作一頓,他看著郭嘉與沒有阻止之意的蕭佚,蕭平想了想還是接過郭奕,“平兒還想要一些額外小獎勵的。”

“沒問題。”郭嘉答應得非常快,顯然不是第一次這麼‘賄賂’蕭平。

蕭佚也無聲地頷首同意了蕭平的要求。

一下子拿到兩份獎勵的蕭平抱著郭奕往外麵走,他打算先去抓在書室裡的馬鈞,拉著人和自己一起幫郭奕洗澡。

餘光瞥見蕭平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蕭佚先發製人,“聽奉孝的語氣,看來不是第一次這麼做了?”

“不知佚能不能知道奉孝如此這般和平兒交易多久了?”

臉上掛著欲笑不笑表情的蕭佚眯起眼睛,看著就像是為此情緒不怎麼好。

因為坐在外麵剛才和蕭平說話時看不見蕭佚臉上神情的郭嘉,一轉身就對上了蕭佚明顯不高興的神色,以為自己這麼做惹人不高興的郭嘉連忙澄清,“不不不,隻有幾次!幾次而已!!”

“哦?”一個字拖長了音,語調百轉千回的蕭佚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郭嘉。

他驀地湊近了郭嘉。

條件反射往後縮的郭嘉有些僵硬,雙手無處安放的他看向蕭佚,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他都能清楚看見蕭佚那雙黯淡無光的眼眸,“……清長?”

“你怎麼看著這麼害怕?”蕭佚的神情愈發犀利,郭嘉現在的退縮與僵硬落在蕭佚眼中就是有什麼沒有告訴他的事情,“不會真的有做什麼不好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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