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近乎詭異的寂靜。
腳步聲仿佛突然憑空消失了,粘膩的滴水聲也聽不見了,除了自己的呼吸聲,再聽不到任何聲音。
然而恐懼並沒有隨之消失。
因為湧進鼻腔裡那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愈發濃稠了。
喬橋不知道那個“人”是不是就貼在他麵前,渾身淌著血,用那雙布滿血絲的、像是快從眼眶裡脫落出來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隻要一想到這個場景,喬橋渾身汗毛都要豎起。
他一動不敢動,也不敢睜眼,他本來就很膽小,唯一那麼點兒膽子已經在推門那會兒全用光了。
隻知道要努力地把自己蜷縮起來,像是這樣就能保護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空氣仿佛變得越來越濕冷,喬橋小臉煞白,凍得牙齒都直打顫,後背卻浸滿了汗,過快的心跳讓他的呼吸已經變得異常艱難。
喬橋感覺自己像是快要死掉了。
冷淡平緩的嗓音忽而從頭頂響起:“喬喬。”
喬橋心臟差點跳出了胸腔。
“起來。”那道嗓音低沉,語氣淺淡。
放在頭頂的那隻大手帶著溫熱的體溫,不急不緩地將喬橋從噩夢中喚醒過來。
被嚇懵的腦子緩慢的轉了半天,喬橋呆呆地睜開眼睛,哆哆嗦嗦地把埋在膝蓋裡的臉探出了一點兒。
那個可怕的東西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黑色的剪影,立在屋簷下。
高大的身影輕易就遮擋了巷子裡昏暗模糊的天光,也遮住了灑了滿地的鮮血。
他收回手,更近地朝喬橋俯身下來,腳下漆黑的影子像是一頭巨大的怪獸,也隨著他的靠近向喬橋撲過來,將喬橋蜷縮著的小小一團的身子儘數籠罩其中,像是要無聲地將他吞噬殆儘。
“……”喬橋顫了顫。
男人卻隻是在喬橋麵前蹲踞下來,沒有做任何動作,隻是靜靜地看著喬橋。
喬橋緊緊盯著麵前的人影,突然小心地伸出手指頭,飛快地在男人垂在膝邊的手上碰了一下。
這是一隻手,一隻正常的,乾淨的,有溫度的,沒有沾染上任何血跡的手。
屋簷下背光的陰影下,男人的臉模糊不清,喬橋的心裡卻突然湧上了鋪天蓋地的期冀:“是……蔣元洲嗎?”
靜了一秒,喬橋感覺到四周溫度陡然冷了下來。
“不要!”
喬橋著急地抓住忽然起身的男人,緊緊攥著他的手,聲音顫抖:“不要走。”
男人根本不理會喬橋的驚慌,漠然地抽回手,站直了身,轉身就要離開。
他稍稍側過身,身後那一灘模糊的、凸起的、混著黑紅色、像是橫飛炸開的血肉的東西就暴露在了喬橋眼睛裡。
喬橋腦子裡如同驚雷炸開。
喬橋劇烈地顫抖起來,他驚慌地想爬起來跟上,剛站起來卻又腳軟的跌了一跤,隻好慌不擇路地撲過去緊緊抱住了男人的小腿,救命稻草一樣地,聲音抖得厲害,慌張地乞求:“不、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
男人終於停下了腳步。
他沒有踢開喬橋,但也沒有其他動作,隻微微偏了頭,居高臨下地瞥著地上的喬橋,語氣毫無起伏地問喬橋:“我是誰?”
喬橋其實已經不太能聽得清了。
受到的驚嚇超過了承受能力,心率早已經過限,撲通撲通,重重地敲打著耳膜。
喬橋連聽著近在咫尺的說話聲都隻能聽見模糊不清的回響。
“我是誰?”男人問他。
喬橋反應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弄懂男人說了什麼,而此刻男人已經等得不耐煩,直接伸手過來要掰開喬橋的手。
喬橋嘴唇血色褪儘,嗓子裡溢出嗚咽,緊緊揪著男人的褲腿,無意識地拚命的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求求你不要丟下我,求求你……”
他哆哆嗦嗦地、貼著男人的褲腿爬起來,用力地昂起頭,很努力地睜大了眼睛,想看清男人的臉。
可巷子裡光線實在很暗很暗,濃稠的黑暗仿佛凝固成了實體,男人太高了,離仰望著他的喬橋很遠很遠,光似乎都無法照到他臉上。
喬橋越是睜大眼睛,眼前越是一片混沌,過度的緊張甚至讓他的視線裡出現了重影。
他看不清。
無論怎麼努力也都還是看不清。
喬橋急得臉色通紅,渾身都急得出了汗,眼淚在眼睛裡打轉,他咬著唇竭力地想憋回去,眼淚才沒有順著臉頰流下來。
但眼睛還是很快被水霧模糊,視線變得更加模糊不清。
喬橋手腕一痛,便無力地鬆開了,被男人無情的丟開。
周遭濃濃的黑霧像是隻是阻攔喬橋一個人,一鬆開,男人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看不見了蹤影。
整個世界又仿佛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像是墜進了冰窟窿,喬橋呆呆地看著黑洞洞的無人巷口,愣了好一會兒,才很緩慢地回過了神。
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他的胸口開始劇烈地起伏,渾身都在劇烈顫抖。
喬橋一顫一顫地,呆呆地又挪回了牆角,抱著膝蓋,努力地把自己蜷縮成一團,手捂在胸口,輕輕地把臉埋進了膝蓋裡。
他在哭。
男人站立在巷口拐角,身影融在黑沉沉的夜色中,看著蜷縮在角落的那個小小人影。
喬橋低著頭,沒有發出什麼聲音,隻能看見隨呼吸輕輕顫抖的纖薄後背。
但男人知道,他是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