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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峰聲音隱隱顫抖,說:“三萬年了”

“您果然還是回來了。”

話音回蕩在大廳裡,眾人一瞬間都有些恍然。

被一道道驚雷炸的陷入了呆滯,任務者們恍惚地轉頭看向首座,拚命瞪大了眼睛,試探去看清坐在上麵的那個男人。

“殺戮者……”

“不、不可能的,那就是個傳說中的人物啊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可是黎峰大佬說、說這裡是‘屠宰場’,當初數十萬任務者到來,最終無一人生還的‘屠宰場’……”

恐慌、畏懼、顫抖……悲戚的氣息比血腥味還要更快地彌漫到整個大廳。

任務者們手足無措,紛紛轉頭去看黎鋒,期望黎鋒能告訴他們,剛才的話都隻是玩笑。

然而一部分任務者們卻忽然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了什麼,惶惶然道:“所以黎鋒大佬以魂魄來到這裡,難道就是因為”

黎峰聞聲,終於偏頭看了過去,對上了四周或震驚或絕望、或以求助的眼神殷切望著他的任務者們的視線。

黎峰苦笑一聲,說道:“沒錯,我分離魂魄,抽出陽魂投射到這個世界,是為了保證如果在這個世界遭遇意外,能留住半條命罷了。”

眾人呆滯了幾秒,很快大廳裡就隱隱傳來了任務者絕望而壓抑的抽泣聲。

宋以明因為那句“尋人”有片刻的失神,似乎想起了什麼,眼眸中忽然有一瞬間的柔軟,但那分柔軟很快就褪去了溫度,重新變得冷淡無情。

宋以明問:“三萬五千年前的事,你都知道些什麼?”

黎鋒回過神,低聲說:“我知道的其實不多,因為您當初憑空出世,一夜之間就出現在了任務者排行榜榜首,有關您的猜測很多,但有用的消息很少。”

“我唯一知道的是,您當年一直在找一個人。”

當初黎鋒和戀人聽說新晉世界831563有一個特殊任務,完成後能獲取巨額積分獎勵,被獎勵吸引,他們在係統商場購買了定向券,一起來到這個世界。

然而當他們終於在係統語音的提示下,和眾多任務者大佬們一起解鎖了特殊任務,終於見到他們需要要殺死的目標人物時

他們才恍然驚覺。

這個站在他們麵前的,所謂的特殊任務,也許並不是如係統所言的“給予任務者們的獎勵”,而是一尊高高懸在頭頂上,足以把他們所有人送入地獄的殺神。

三萬五千年前,榜上比黎鋒有能力有天賦的大佬太多太多,黎鋒根本算不上什麼,他和戀人原本也應該死在當場,和在場的所有人一樣,在根本無力反抗的威壓下,成為“殺戮者”手底下一串輕飄飄的數字。

可令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事就是這樣發生了。

“殺戮者”的威壓突然越過了他們,能將人撕裂的痛苦忽然消失了。

在耳邊毛骨悚然的痛苦呻.吟聲,和眼前能把人活活嚇瘋的血流成河的恐怖地獄中,“殺戮者”緩緩朝他們走過來,頓步在等待著死亡降臨的黎鋒和他的戀人。

“殺戮者”低冷地仿佛能將人冰封的聲音緩緩傳到他們耳朵裡。

“你們是戀人?”

第46章

黎峰看著近在咫尺的“殺戮者”, 驚得忘記了反應,還是他的戀人先反應過來,遲疑著輕輕點了點頭。

“殺戮者”微垂著眼, 看著黎峰的戀人, 目光中帶了審視, 問:“你喜歡他?”

“殺戮者”渾身籠罩在黑色長袍中, 漆黑的皮鞋踩在粘膩的血漿中,隻露出一雙冷血淡漠的眼眸。

他整個人沉寂得可怕,像是來自最血腥的地獄,手持鐮刀的漆黑劊子手,視人命為草芥, 麵不變色地砍下人的頭顱, 將人碾成肉泥。

因此從他嘴裡問出這樣的問題,生生被襯出了幾分讓人不寒而栗的詭異。

黎峰心裡一時間生出種種恐怖猜測, 下意識挺直脊背, 側過身,張開手臂, 把剛剛因為回答了“殺戮者”的問題,而被“殺戮者”盯上的戀人擋到了身後。

“殺戮者”的視線自然地落到了黎峰身上。

黎峰單手撐著地麵,艱難地站起來, 抬頭直視著“殺戮者”,僵著嗓子說:“……要折磨就折磨我吧,我陪你玩……”

“殺戮者”盯著黎峰看了半晌, 忽然笑了,說:“好啊。”

“殺戮者”緩緩抬起手, 憑空捏緊,一雙黑色的大手也同時握住了黎峰的脖頸。

“不要!”

黎峰的戀人毫不猶豫地衝了出來, 迅速地從係統儲物欄中拿出保命道具,淡紫色的光暈亮起,形成一個透明的盾牌擋在了黎峰前麵。

然而這個盾牌隻抵抗了不到三秒。

“殺戮者”反手一揮,黎峰的戀人就如落葉般被掀到一旁,狠狠地摔在地上吐出了一口熱血。

黎峰摔落到地上,第一時間踉蹌著爬起來,朝戀人身邊撲過去,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趕到戀人身邊,阻擋在黎峰麵前的盾牌表麵便裂開了蛛網般的碎紋,在“哢嚓哢嚓”的碎裂聲中,瞬間化為了粉末。

黑色的大手徑直穿透了閃閃發光的碎粉,再次掐住黎峰的脖子,輕易地將他黎峰提到了半空中。

黎峰麵色瞬間青白,汗水從額頭滾落。

黎峰的戀人趴在血珀裡,壓抑著咳嗽了兩聲,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他抬手召出一把劍,眼神在這一瞬間消散了畏懼,不顧一切的朝“獵殺者”殺了過去。

“不要……”黎峰心急如焚,雙手用力掰著那隻黑色的大手,掙紮著,嘶啞著嗓音發出悲戚絕望的氣音。

意料之中的,劍沒有能傷到“殺戮者”分毫。

在將將要碰上黑色的袖擺時,劍身寸寸碎裂,黎峰要看著戀人和劍被一道無形的力量猛地彈了出去。

碎裂的劍身也同時被這道無形的能量彈開,尖銳的碎片如千萬把細小的箭矢,穿透他的皮膚,刺進他的身體中。

黎峰目眥儘裂,嗓子因為缺氧已經嘶啞地發不出聲音。

“殺戮者”麵無表情,看著即使已經自身難保,還竭力掙紮著想向對方靠近的倆個人。

瞧了半分鐘,“殺戮者”似乎忽然失去了興致,垂下了手。

手指輕輕往外一揮,被舉在半空中的黎峰便被扔了下去,兩人一起被掃進了背後血肉模糊的碎肉血珀裡。

黎峰形容狼狽,整個人劇烈咳嗽著,嘴角不斷著往外溢出血,卻絲毫不在意自己,跌跌撞撞地向著滿身的傷痕鮮血的戀人爬過去。

黎峰渾身顫抖,看著戀人身上的傷痕,想碰又不敢伸手去碰,眼裡落下淚水。他的手哆嗦著,竭力調動身體中所剩不多的能量,若隱若現的微弱青色光暈從黎峰掌心發出。

戀人卻搖了搖頭,艱難地抬起手,輕輕握住了黎峰顫抖的手。

含著能量的光暈消失了,卻像是有另一種無形的力量忽然在兩人交握的手中間產生,讓他們安定下來,不再顫抖,不再畏懼死亡。

“殺戮者”盯著再次擁抱在一起的兩個人,眼神裡仿佛凝著什麼,過了良久,才開口問:“你們喜歡對方,甚至願意為了對方去死,為什麼?”

黎峰沒有再轉頭,他一邊壓著著咳嗽聲,一邊用力抱緊了懷裡的戀人,轉頭吐出嘴裡的血,大聲喊著說:“你要殺就殺吧,我們不怕你!”

黎峰麵帶悲戚的閉上了眼睛,他的戀人看了他最後一眼,也緩緩閉上了眼睛。

兩人就坐在一片血珀中,靜靜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然而死亡卻並沒有同想象中的如期而至,忽然,一抹白色的柔光透過眼皮照進眼瞳中,黎峰隻感覺渾身一熱,身體上的疼痛瞬息間消失了,□□仿佛都在這一刻變得輕盈了起來。

黎峰睜開眼,看見了籠罩在自己和戀人身上乳白色的光暈。

光暈散去,黎峰驚詫地發現,戀人身上遍布的那些細細密密的傷口竟然奇跡般的愈合了。

黎峰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忽然,他若有所感,抬起了頭,再次朝眼前的那尊無情的殺神看過去。

“彆介意,剛才隻是為了應證一些事情。”

“殺戮者”依舊高高在上,周身籠罩在那片詭異的黑霧中,居高臨下地睨著他們。

他的聲音空蕩蕩地,回蕩在包廂中:“我也有一個喜歡的人。”

“我很喜歡他……但卻總是讓他難過,他不喜歡我,不想看見我,也不喜歡和我在一起……想和他親近時,他也總是會哭……”

“殺戮者”頓了頓,似乎有些出神,眼睛裡竟多了幾分茫然:“我不想他哭,可是不知道該怎麼做……”

黎峰整個人像是被雷給劈了,不可置信地看著“殺戮者”,快要被驚掉了下巴。

任誰都會感到震驚吧。

這樣一個視萬事萬物為無物,連千萬活生生的性命都能輕易抹殺的人,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對什麼人產生“喜歡”這樣珍貴的感情……

黎峰覺得是他自己聽錯了,或者是生出了什麼幻覺。

他呆滯著,咽了咽口水,轉頭去看身旁的戀人,卻在戀人臉上也看到了同樣的震驚。

他們倆呆愣了許久,久久不能回神。

“殺戮者”看起來不像是有耐心的人,但他卻好像在那時忽然變得很有耐心。

“殺戮者”甚至等著黎峰和他的戀人倆人回過神來,才繼續緩緩說道:“所以有些事我想向你們請教,如果你們願意的話,問完後,我會放你們走。”

言辭貌似很懇切,聽起來像是請求,實則摻了多少威脅顯而易見。

可即使是威脅,他們也必須得答應。

即使黎峰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在如果真的有生存的可能,又有誰會選擇拒絕?即使這個可能的生機裡又藏著不知是什麼的陷阱。

黎峰和戀人還是選擇了唯一的生機。

他們並沒有完全相信“殺戮者”的那些話,繃緊了神經,如臨大敵地跟著“殺戮者”離開了當時那個同樣建在地底的大廳,走進了另一個間乾淨整潔的包廂內。

然而很快他們就發現,“殺戮者”說要請教,竟然就真的隻是請教。

“殺戮者”像是一個好學的學生。

他拿著筆,正襟危坐,麵前很鄭重地攤開著一本筆記本。

“殺戮者”問他們,為什麼他們能相互喜歡對方,為什麼能這樣自然而然地知道對方的想法和心意,為什麼能這樣要好的在一起。

這些事往時相處都是自然而然的,沒有人去特意琢磨,因此對於“殺戮者”提出的這些問題,他們答的都很零碎。

“殺戮者”卻聽得很專注。

每得到一點回答,他都會仔仔細細地將黎峰或者黎峰的戀人所說的話記下來,黎峰趁著“殺戮者”在聽戀人說話,湊過去偷瞄了兩眼,發現他甚至連情話都認認真真地記錄到了筆記本上。

黎峰看著看著,逐漸忘了緊張恐懼。

黎峰越來越好奇這尊殺神口中那個“喜歡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了,竟然能讓這樣的人為他折腰,為他沉迷至此。

給出這麼多的耐心,花費這麼大的心思,就為了能哄他開心,也太離譜了……

黎峰心裡想著,一不留神就說了出來。

黎峰反應過來,才發現周圍的氣壓忽然變得很低,上一秒還在說話的戀人不知為何頓住了,黎峰後知後覺地抬起頭。

坐在對麵的“殺戮者”正抬著眼,眸色漆黑的那雙眼睛地看著他。

空氣仿佛凝固了。

黎峰撓了撓頭,額頭冒出了汗,結巴道:“那個,我……”

“因為我做錯了事。”殺戮者垂下了眼,看上去竟有幾分低落,他說:“我好像察覺得太遲……他生我的氣了。”

黎峰一下來了精神,說:“這有什麼好煩惱的,生氣了就去哄啊。”

“殺戮者”似乎愣了一下,問:“怎麼哄?”

“哄人還不簡單嗎?”

黎峰一派熟練地說:“抽空多陪陪著他,和他一起吃飯,一起聊天,有空的話還可以和他一起出去玩,去看個電影、逛逛商場,經常給他準備一些能讓他驚喜的小禮物……”

黎峰打開了話匣,說起來滔滔不絕,早已經忘了剛才的恐懼:“還有就是多說好聽的話,叫他寶寶、寶貝,誇獎他讚美他,什麼好聽的話都往外說,讓他知道你喜歡他、你愛他,拿真心打動——”

黎峰說著,忽然注意到了一旁戀人瞥過來的眼神。

黎峰忽然察覺自己暴露了什麼,趕緊咳嗽了一聲,話音一轉,說:“其實這些也不是最重要的……”

“那個……”黎峰清了清嗓子,正色說:“其實你也不用刻意去說什麼做什麼,真心往往是體現在細節上,如果你真的愛他,不用什麼甜言蜜語,隻要你對他用心,他都是能感受到的。”

黎峰那天在那個房間裡待了很久,他們再走出來時,天都已經黑了。

“殺戮者”將他們送出了小世界,同時也警告他們,不要再踏足這個世界。

因此在此後的五千年裡,黎峰牢記了他的話,再也沒有踏足過831563。

直到整個係統遭遇劇變,831563跌回F等級,“殺戮者”身亡的消息傳遍了整個係統……

黎峰才得知了這個消息。

……

回憶如潮水般從腦海中穿過,黎峰小心地將戀人的身影珍藏,艱難地從久遠的思緒中抽離出來。

“殺戮者”仍同萬年前一樣,高高在上地坐在那兒,沉寂冷淡地看著他。

黎峰定了定神,繼續開口說:“就像這次現在一樣,我們曾經都猜測,“殺戮者”大肆搜尋係統中年輕漂亮的男孩兒,或是出於玩弄的心態,或是有某種特殊癖好……”

“在那天我才知道。”黎峰輕聲說:“原來您隻是在找那一個人。”

第47章

宋以明抬手挑起暗紅色的簾子, 隨著布簾的掀開,一層籠著屋子的無形光罩也隨之亮了亮。

宋以明放輕了腳步,踏進了裡麵那間休息室。

第一眼望過去的時候, 宋以明甚至都沒能瞧見喬橋在哪兒, 視線再一轉, 才在床上瞥見了那團小小的身影。

喬橋整個人蜷縮成了小小的一團, 縮在小床最裡邊的角落裡。

那件宋以明走前給喬橋蓋上的黑色的袍子被遺落在了床的另一邊,應該是因為受了宋以明的牽連,也被喬橋躲得遠遠的。

喬橋沒有察覺到有人進來,因為喬橋睡著了。

耳邊的呼吸綿長,又輕又淺, 是熟睡的人才會有的呼吸聲。

不知為何, 這個認知讓宋以明整個人下意識地緩了一口氣。

宋以明頓步在床邊,看著喬橋把自己的身子團得很緊, 脖頸和背脊彎成一道繃緊的弧度, 腦袋貼近膝蓋,兩隻手也緊緊蜷在一起, 抱著自己的臉。

那是一種很沒有安全感的姿勢。

像隻受到了很大驚嚇的小貓,努力地想要將最柔軟的腹部藏起來,以此躲避令他感到害怕的天敵, 逃避可能到來的傷害。

那個讓喬橋感到害怕、可能傷害他的人,是他曾經最相信的,如今卻最不想見的宋以明。

宋以明定在原地, 站了半晌,才放緩了動作, 抬膝上床,俯下身去, 悄無聲息地向喬橋靠近過去。

漆黑的影子壓下來,成倍地映在牆上,像是張牙舞爪的可怖的野獸,將喬橋整個兒的覆在了身下。

喬橋睡得毫無知覺。

他側著臉,半臉蛋都埋在床裡麵那張疊著的小毯子裡,露在外麵的耳朵紅撲撲的。

宋以明原本隻是靜靜地垂眼看著,可看著看著,就忍不住伸出了手去,想去捏一捏喬橋的小耳朵,摸一摸他毛茸茸的後腦勺。

手垂下去,卻還是在半空中頓住了。

喬橋睡得實在很不安穩。

他像是哭著哭著,因為太累了,精疲力竭睡過去的。

露在外麵的那隻眼睛有點紅腫,長睫被淚水沾在一起,眼角也還沾著潮濕的淚痕,眼窩裡一片嫣紅。

秀致的眉毛輕蹙著,眼珠隔著眼皮不安地滾動,像是正陷在什麼可怕的噩夢裡。

宋以明手指垂下,最終隻很克製地,拿指尖輕輕地,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喬橋的眉端。

宋以明的手和喬橋的睫毛幾乎是同時顫了一下。

喬橋不安地瑟縮了一下,努力地縮起尖尖的下巴,把眼睛也往遮擋在臉前的手指裡埋了進去。

應該是宋以明進來前剛淨過手,手指的溫度有些涼,凍著喬橋了。

放在平時任何時候,宋以明都能想明白這一點,可唯獨在此時,宋以明不想去想,也沒辦法明白。

宋以明隻知道,即使睡著了,喬橋也下意識地躲避著他的觸碰。

氣壓陡然變得低沉。

宋以明眸色深下去,戾氣翻騰,終於再也壓抑不住地,放任了心底因失去掌控而瘋漲的占有欲。

宋以明伸出雙臂,一把將喬橋撈了過來,動作竭力克製著、儘量溫柔地,將喬橋抱進了懷裡。

已經過了喬橋平時裡睡覺的點,況且又累得沒有了力氣,此時被人搬動著,喬橋也沒能醒過來,睡夢中那麼一點兒無意識的抗拒,在宋以明麵前更是一點兒作用都起不了。

被人撫摸著纖細的背脊,軟軟地被人握住連利爪都沒有的小爪子,輕輕鬆鬆地往外拉開,就露出了他很努力地想藏起來的肚皮。

然後被一隻大手緊緊地摁著後腰,身子被攬進了男人的懷抱裡,柔軟溫暖的胸腹沒有反抗餘地緊挨著了男人強壯有力的胸膛。

宋以明呼出一口氣,手掌心貼著喬橋的脊背,略微彎下腰,同時手抬起來,托著喬橋的後頸,把喬橋歪過去的腦袋也挪到了自己肩上。

和懷裡柔軟的身體貼著,輕淺香甜的味道縈繞在鼻息之間,隨呼吸沁入心脾,宋以明心臟都變得暖暖漲漲的。

宋以明心跳變得很快。

他忍不住垂下頭,把臉埋進了喬橋頸窩,用力地、深深地呼吸著。

刺痛感源源不斷地從和喬橋接觸的皮膚間傳到宋以明的身體裡,沉積許久的煩躁和殺戮欲卻在這一刻,悄無聲息地消失殆儘了。

宋以明手心發燙,手臂無意識地把喬橋摟得更緊了,直到喬橋睡夢中感覺到了不舒服,很輕、很委屈地“唔”了聲。

宋以明才緩緩地回過神,動作頓了頓。

宋以明抬起頭,借著昏黃的光線,看著喬橋皺起的眉毛,便很熟稔地再次抬起了手,輕輕拍打起喬橋的後背來。

直到懷裡的人呼吸再次安穩下來,乖乖地靠在宋以明懷裡陷入了安眠。

宋以明小心地伸長手去,拿過剛剛被喬橋當成枕頭枕在腦袋底下的小毯子,單手抖開,小心地把喬橋的身子裹住,又披上那件被喬橋嫌棄的黑袍,抱著喬橋起身走了出去。

外麵會客廳鳥飛魚散,已經沒有了剛才熱鬨地擁擠在這裡任務者,地板上的血液殘肢也被清理乾淨,像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隻剩下了賀榮和幾個組織裡的高層,空曠的會客廳裡鴉雀無聲。

此刻因為得知了首領的真實身份,比往時任何時候都還要小心,戰戰兢兢地,坐立難安地候在外麵。

那道壓迫感十足的身影重新出現在視線中,從簾後走出來時,賀榮條件反射地要低下頭去。

卻在半道兒愣住了。

連帶著和等候在旁邊的另外幾個黑袍人也一起愣在了當場。

宋以明不是一個人出來的,他懷裡還抱著一個人。

隱約能看出是一個少年。

少年渾身被嚴嚴實實地裹在白絨絨的薄毯裡,小小的一團,幼貓似的趴在男人懷裡,隻露出一個圓乎乎、毛茸茸的後腦勺。

一隻手揪在男人領口的衣服上,露出一隻白如皓月,一點瑕疵都沒有的纖秀的手。

看不見半點麵容,可一看就知道,這是個被人小心地捧在手心,受儘寵愛長大的孩子。

賀榮一時忘了動作,看著這個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首領的休息室裡,竟然讓首領親自抱著的出來的少年,震驚地目瞪口呆。

宋以明卻像是根本沒看見賀榮,腳步很穩卻也很快,徑直從賀榮麵前走了過去。

賀榮反應過來,趕忙小跑著跟上去。

作為一名合格的屬下,賀榮很自覺地想為首領分憂,於是剛跟上宋以明的步伐,便殷勤地伸出手去,說:“主上,要不我來抱——”

話沒說完。

因為宋以明在聽到這句話時,忽然偏過頭,銳利地朝賀榮投過來的那道離奇恐怖的視線將他噎住了。

那道冰冷的視線緩緩下移,最後落到賀榮伸出來的手上。

賀榮心裡一驚,隻覺得自己的手一瞬間隱隱發涼,像是下一秒就要從胳膊上脫離,從此不再屬於自己。

賀榮臉色發白,頂著宋以明的陰森的視線,顫顫巍巍地把手收了回去。

前麵就是會客廳的大門,門此時緊閉著,賀榮餘光瞥到,立刻僵著身子轉過身,快步走過去,雙手扶著門把手把門拉開了。

流動的空氣帶動了地底下的一陣風,帶來了幾分涼意。

宋以明低下頭,抬起手,輕輕攏了攏喬橋脖頸處的毛毯,抬腳往外走出去。

經過門洞時,腳步又頓了頓,視線淡淡地往扶著門站在門邊的賀榮瞥了一眼。

賀榮忍著顫抖,死死地低著頭,恨不得當場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好在宋以明大概也看出了賀榮並沒什麼彆的心思,本意隻是想討好,隻不過揣摩錯了意思反弄巧成拙,沒有對賀榮發難。

賀榮抹了抹額頭上浸出的冷汗,不敢再出聲,跟在宋以明身後,沿著靜謐幽深的長廊往外走過去。

拐過長廊的一道彎,預料之外的新的變故又出現了。

幾個侍應生打扮的人湊一起,站在長廊的拐角裡,麵帶笑容的,嘀嘀咕咕著不知道正在議論些著什麼。

人都走到麵前了,那幾個人都還沒點兒知覺,擋著過道大半的去路,沒有半點反應。

見走在前麵的男人腳步頓下,賀榮眼皮猛然跳了一下,立刻上前半步,沉聲道:“讓你們守著門,你們幾個湊在這裡做什麼?”

那幾人被嚇了一跳,慌忙地散開,退後到兩邊跪了下去。

賀榮神經緊繃,餘光瞥了眼旁邊的首領,男人已經重新披上了那件袍子,寬大的帽簷掩住了整張臉,什麼也瞧不見。

但首領今日心緒不佳,賀榮可是明明白白記得的。

賀榮不敢大意,朝後麵的一個組織的高層使了個眼色,準備先跑去前邊瞧瞧,免得外麵一會兒又出了什麼狀況,惹得首領不快。

賀榮腳還沒來得及邁開,就在這時,首領低冷寡淡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了過來。

“是誰把人放進來的?”

第48章

拐角處的幾個人正是喬橋先前遇見的那幾個男生。

剛才賓客們從包廂出來, 他們沒看見喬橋的身影,就知道偷溜進去的喬橋必然已經跟首領碰麵了。

隻要一想到喬橋會失寵,甚至還可能遭受更重的懲罰, 被驅逐出組織, 他們就壓抑不住喜色。

尤其是做主把喬橋和喬安然帶下來, 又放喬橋進去的那個男生。

被另外兩人佩服誇讚著, 男生洋洋自得正高興,沒想到一轉頭,就看見了他們上一秒還在嘲笑不知死活的喬橋——喬橋不僅看上去毫發無損失,甚至被人抱著、拿毛毯細心地裹著一副受儘男人寵愛的妖精模樣。

男生跪伏在地上,滿眼的不可置信, 幾乎要咬碎了牙。

賀榮被宋以明一句話問的毫無準備, 驚了一下,反應過來趕忙低聲說:“這些——”

“我們攔過了可是他非要進去。”一道含著委屈的聲音從邊上傳來。

賀榮頓下話音, 往聲音發出的地方看過去。

男生仰著頭, 見男人朝他望過來,眼裡閃過驚喜, 愈發努力地昂起下巴,露出那張清秀的臉蛋,調整了呼吸細聲說:“我們原本是攔著怎麼也不許他過去, 可他、他威脅我們”

另外兩個也抬起頭,哽咽著說:“他說如果我們不讓他進去……他就要、就要叫您把我們趕出去。”

“我們是因為害怕,所以才”

幾個男生麵容清秀, 配著楚楚可憐表情,整個人含著脆弱, 水汪汪的眼睛仿佛含情的勾子,惹人憐惜。

隻可惜媚眼拋錯了人。

宋以明雖是Cat的首領, 但他幾乎從來不在組織裡現身,就連幾個高層,也隻和宋以明見過為數不多的幾麵。

在餘欣被卸任以前,組織裡的大多數事其實都是餘欣在做:出麵代為傳達宋以明的吩咐,和其他管轄組織的來往,包括上一次的任務者聚會而賀榮的任務則要單調許多,他要做的事就隻有一個,那就是幫宋以明尋找漂亮的男孩子。

按理說,應該是餘欣的工作比賀榮的要重要得多。

但事實上是,除了前一個多月,宋以明曾經每周都會召見賀榮好幾次,詢問賀榮尋人的情況和進度,反倒是擔起了副會長職責的餘欣,很少有機會能見著宋以明。

即使在一個學校,沒有宋以明的召見,餘欣也不敢擅自去找他。

餘欣為了想多點兒在宋以明麵前露臉的機會,甚至要跟賀榮攀關係,請賀榮在宋以明麵前多提提他。

對於餘欣的討好,賀榮當然明白是怎麼回事,但組織裡的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他們隻看得到,在組織裡極有地位和發言權、且一向高傲的餘欣,在見到賀榮時,總會表現出一種很明顯的尊敬和熱絡。

再加上賀榮本身性格也算不上熱絡,看起來頗具高人風範,長此以往,漸漸地就導致了一種極具迷惑性的錯覺。

組織裡的任務者們都以為賀榮就是Cat的首領,而那些有些姿色、想走捷徑的任務者們更是常常跑到賀榮眼前晃悠。

賀榮以前是根本不在意,組織裡的成員跟那些漂亮男生勾勾搭搭,賀榮也全當看不見。

因為賀榮知道,宋以明對那些男孩兒根本不感興趣。

外麵都知道Cat的首領喜歡漂亮男生,可找回來那麼多人,好像就沒有一個能讓他滿意的。

宋以明一個也沒碰過。

賀榮甚至覺得宋以明根本不喜歡男人,自己做的這些事隻是一個幌子,像宋以明這樣高深莫測的大佬,一定有彆的什麼計劃。

事實證明宋以明沒有什麼彆的計劃,他確實就是在找人,隻不過找的不是一類人,而且特定的那一個人。

但這其實改變不了什麼。

黎峰說得再聲情並茂,賀榮依舊對此不以為然。

在賀榮看來,男人再怎麼專情,也不會把情人看得比自己重要,就是有情誼,幾萬年過去了,也該淡忘得差不多了。

更何況宋以明這樣的強者,要什麼沒有,怎麼可能為了一個人守身如玉。

從黎峰剛才說的那些話裡,賀榮隻聽懂了一件事,那就是宋以明取向的確是喜歡男孩子的。

而從宋以明接近兩個月沒再關心尋人的事,此刻親自抱著一個男孩兒從休息室出來,賀榮又明白了另一件事。

宋以明果然已經放棄尋找那個人了。

他開始寵幸那些漂亮男生了。

地上的這幾個雖然暫時還沒受到寵幸,但隻要宋以明有興致,這幾個人就都有可能成為宋以明的人。

男人對自己的所有物是會有與生俱來的占有欲的,而現在這幾個男生用如此曖昧的語氣跟賀榮說話

賀榮愣了一下,腦子裡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浮現出了剛才他因為伸手要幫忙抱首領懷裡的男孩子,差點被首領砍掉手的情形。

賀榮呼吸一滯,連忙轉頭看向身側的宋以明,想解釋。

然而宋以明這次卻沒看賀榮,他微垂了頭,視線好似落在地上那幾個男生身上。

幾個男生也沒有注意到宋以明的視線,他滿心都是麵前那個他以為是首領的男人,見他剛有所動容,就轉過了頭,似乎是在看被旁邊那個高個兒男人抱著的喬橋。

其中一個男生心裡著急,竟壯著膽子膝行上前,抓住了賀榮的褲腿,可憐叫道:“主人,我說的都是真——”

賀榮心猛地一跳。

賀榮下意識想踢開男生,突然想到宋以明正看著男生,很有可能是看上他了,抬起來的腿又在半空中頓住。

但賀榮也不敢讓男生就這麼抱著他的腿,於是立刻彎下腰去,避瘟疫似的把男生的手扒了下來。

賀榮緊接著往後退了兩步,又轉頭看宋以明所在的方向,發現宋以明竟然看著他,腿一軟,差點跪到地上。

宋以明瞥著賀榮,低聲問:“你喜歡他們?”

“不、不是!”賀榮一陣膽寒,急切地解釋道:“我和這些人,我們——”

宋以明打斷了賀榮,問出的話叫賀榮渾身發涼:“你對他們不感興趣?”

“不感興趣!”賀榮半秒鐘都不敢猶豫,斬釘截鐵地劃清界限,解釋道:“我根本不認識他,之前更是完全沒有接觸過,是因為這次籌辦聚會會缺了幾個引路的服務生,才從成員表裡臨時調了幾個過來……”

因為宋以明從剛才起就一直壓著嗓子說話,賀榮也不敢抬高聲音。

賀榮說話的聲音很小,竭力壓低的聲音接近氣聲,配合著擦汗的動作和急切地語氣,高人氣場瞬間蕩然無存。

男生終於發覺了不對勁。

他呆愣著,目光從賀榮身上抬起,看向了站在稍遠處,那個渾身隱在黑袍中,看不清麵容,動作輕柔地將喬橋抱在懷裡的男人。

一個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你們呢?”宋以明往身後瞥去一眼,又問。

身後的組織高層個個也都是人精,哪兒能看不透情況,個個把頭搖得飛起,生怕和這幾個人沾上一點兒關係。

宋以明見此搖了搖頭,似乎覺得有些可惜,平淡道:“既然不感興趣,那就算了。”

眾人不知什麼涵義,高層任務者們戰戰兢兢,沒人開口敢說話。

宋以明從他們身上收回視線,低下頭,垂眼看向懷裡睡得依舊不安穩,手指頭緊緊攥著他的衣領、不安地蹙著眉頭的喬橋。

宋以明眉頭也不自覺跟著擰起來,心中刺痛。

攤開的手掌不停歇地輕輕撫摸著喬橋的後背,純白色的光暈在手心緩緩發著光,輕柔地將喬橋整個人籠罩其中。

宋以明聲音低沉而輕緩:“不感興趣也無事,不想親自上,木棍、鐵棒什麼的到處都有,隨便找點什麼,總歸不會缺。”

“他們寂寞難耐,手都伸到了我這裡來。”宋以明語氣平平,聽不出波瀾:“你們又總閒著,無事可做,他們既然有這些需求,你們正好也找點事做,幫著出一份力吧。”

長廊裡本就寂靜,此時連呼吸的聲音都聽不見,仿佛時間都凝固了。

賀榮驚得忙不迭跪下來告罪,組織高層們反應過來全跟著跪下來,頭埋在地毯上,戰戰兢兢不敢抬臉。

“不怪你們。”宋以明再次打斷了賀榮說話。

宋以明半闔著眼,神思恍惚,聲音陰霾而低沉:“是我的錯,原本應該再留意一點,應該再小心一些……竟然讓這些東西知道了,算計了我的人,嚇著了我的寶貝。”

“好好招待他們,隻要彆弄死了。”

宋以明說著,抬腳往前走去,語氣平緩,留下的話音卻讓人毛骨悚然。

“過了今天,如果他們還活得好好的,我就讓你們生不如死。”

第49章

喬橋是被幾聲很輕的呼喚聲叫醒的。

徐芸看著喬橋迷迷糊糊的坐起來揉眼睛, 伸出手去,摸了摸喬橋額前亂糟糟的頭發,很溫柔地笑著說:“小懶蟲, 昨天晚上是不是熬夜了, 這麼晚還不起。”

喬橋腦袋昏昏漲漲的, 呆呆地看著徐芸, 眼睛迷迷蒙蒙,輕聲叫了聲:“媽媽。”

徐芸又笑了,問:“怎麼了寶貝,睡迷糊了?”

喬橋看著徐芸臉上的笑容,忍不住也跟著笑了笑, 輕輕搖了搖頭, 睜大眼睛四顧了一轉,發現自己躺在最熟悉的房間的床上, 一時有點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他忍不住想, 昨天晚上發生的那些可怕的、令人錯愕的、不似真實的事,有沒有可能隻是一個夢?

也許昨晚他根本沒有跟喬安然出門, 他隻是做了一場太過真實噩夢

喬橋正發懵,喬宏這時走了進來,喬橋看著邊笑邊走過來的喬宏, 又愣了愣。

喬橋好長時候沒有見過喬宏了,感覺喬宏看起來和他記憶裡的都不太一樣了,喬宏看著很疲憊, 眼睛底下有很重的黑眼圈,嘴唇和下巴上冒了一圈胡茬, 走進來時能嗅到他身上攜著的很濃重的煙味。

唯獨不變的是看見喬橋時眼底由衷的那種高興:“我們的寶貝兒子醒了?”

喬橋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 先捂住鼻子低下頭,小聲打了個噴嚏。

徐芸立刻轉頭瞪了喬宏一眼,輕聲說:“說了叫你少抽點。”

“馬上戒、馬上戒”喬宏嗬嗬一笑,滿口答應,被肉撐得圓圓的臉頰像是尊擺在台子上和藹慈祥的佛像。

喬橋出神地看著,感覺仿佛時間回到了最開始來到這裡的那個時候。

一切都還是正常的模樣,沒有那麼多的煩惱,更沒有後來那麼多可怕的事發生……

喬宏和徐芸對視一眼,笑著對喬橋說:“寶貝,放暑假了,爸爸之前答應你再帶你去姑姑那兒玩,還記得嗎?”

“當當當當!”喬宏變魔術似地從背後拿出兩張質感偏硬的紙,在喬橋眼前晃了晃,笑容滿麵地說:“看這是什麼?”

喬橋看著眼皮底下的兩張紙,眨了眨眼睛,眼睛裡剛才還有的那麼一點兒笑緩緩消失了。

這是兩張機票,去往歐洲某個小國家的單程機票。

“上次不是說沒玩夠嗎?”喬宏臉上浮現出大大的笑容,配合著手上的動作,像是在逗小孩子一樣:“這次可以待久一點兒了,一整個暑假都能在那兒,開不開心?”

徐芸也笑了笑,說:“你表哥最近也快放假了,我跟他說了,讓他這次抽空帶你去周邊國家都去玩一轉”

喬橋看著兩人臉上的笑容,嘴角也隻好扯出笑容。

午後的陽光金黃燦爛,透過潔白的紗簾照射進來,把屋子裡也染成暖黃色的一片,有一種靜謐而溫馨的安靜。

喬橋腦子裡卻嗡嗡作響,感覺到了一陣眩暈,眼前閃著斑駁的光點,眼前的麵容逐漸看不清晰。

喬橋木偶一樣的被拉著起床,去刷牙洗漱,換了身能出門的衣裳,又被喬宏和徐芸拉著下了樓。

直到喬橋恍恍惚惚地站在客廳裡,手裡被塞進了一張卡和一個小箱子,喬橋腦子裡依舊是懵的。

“寶貝。”徐芸低著頭,理了理喬橋身上的小襯衣的衣領,輕聲說:“要好好照顧自己,按時吃飯,早點睡覺,不要熬夜了。”

喬橋終於緩慢地回過了神來,抬起頭,嘴唇囁嚅著,問:“那你們呢?”

喬宏哈哈笑了兩聲,好笑地說:“還沒出發就舍不得爸爸媽媽了啊。”

“我們喬喬還是個孩子,當然舍不得爸爸媽媽了,是不是?”徐芸輕輕摸了摸喬橋的腦袋,說:“喬喬乖,爸爸媽媽最近工作忙,一時走不開,你先過去玩,我們過段時候就過去了”

喬宏和徐芸表情看上去輕鬆,但喬橋知道,他們一定不是表麵上的那樣輕鬆。

喬橋聽見徐芸聲音裡有不太明顯的顫抖,她頓了頓,竭力克製著,說:“你好好照顧自己,箱子裡有你的證件,還有其他一些零碎的東西,再缺什麼就去買,不用省著錢,用完了姑姑會再給你”

“好了好了,兒子還要趕飛機,讓他趕緊出發吧。”

喬宏打斷了徐芸的說話,把眼看著眼眶越來越紅的徐芸拉到身後,拍了拍喬橋的肩,聲音低啞著說:“等爸爸媽媽忙過了這段就去跟你彙合。”

“走吧。”

喬橋當然知道爸爸媽媽嘴裡的“過段時候”是什麼意思,也知道自己這一去,很久都不會再回來。

喬橋的心緒應該是很複雜的,可他這時卻沒辦法去想這些。

喬宏拖著喬橋的行李箱,徐芸拉著喬橋的手,不自覺地把喬橋攥得很緊,像是不想鬆開,卻又走得很快。

腳步急切而又倉促,喬橋表情麻木,呆呆地被拉著往外走,在踏出彆墅正門的那一刻,三個人的腳步忽然齊齊地刹住了。

彆墅外麵不知道什麼被停了許多車,除了排排停放的一輛輛黑色的私家車,正門口還有好幾輛掛著警燈的警車。

欄杆外圍間隔著站了許多身穿黑色衣服的人,將整棟彆墅圍得水泄不通,讓這些蜿蜒生長著綠蘿的欄杆此時像是捕獸籠的鐵欄,將他們困於其中,堵住了所有可能的生路。

喬宏和徐芸肉眼可見地慌亂起來,尤其是在看見庭院裡那幾個警察,和不久前才在公司見過的從京城來的宋家的人,此刻就一派恭敬地站在宋以明身側時,臉上強裝的鎮定終於再也掩飾不住。

終於還是來了。

所有擔心的、不安的、沉甸甸壓在頭頂上的報應,懸在項上的刀子,終於還是全都落下來了。

喬橋是臉上唯一沒有流露出驚訝表情的那一個。

喬橋其實從剛剛開始就有這樣的預感,從親眼看見了昨天那場血腥屠殺,知道了宋以明原來是這個世界的管轄者首領,聽到宋以明對他說的那些話喬橋就知道,自己已經被一根無形的繩子拴住、被一張無形的大網給罩住了。

喬橋不知道這張網什麼時候收攏,不知道這條繩子什麼時候繃緊,但喬橋清楚的知道,他逃不出去。

宋以明站在前院的花園裡,和往常一樣,穿著T恤和運動鞋,骨骼頎長,露在短袖外麵的肌肉結實有力,身高高得能給人壓迫感。

徐芸的失措,喬宏的慌亂,還有聽到動靜後跑出來的阿姨臉上震驚而又畏懼的表情,這些曾經利用過宋以明、欺壓過他的人,此刻成了刀俎下的魚肉,在強權麵前,傲慢不再,醜態儘現。

於喬家人而言是末日,在宋以明看來,喬橋想,應該是一出有趣的默劇。

但從宋以明的臉上卻看不出任何情緒,他就那樣不露聲色地站在那兒,視線從始至終都沒有偏移地,靜靜地注視著被徐芸下意識護在身後的喬橋。

宋以明動作慢條斯理,朝喬橋伸出了手,低聲說:“喬喬,過來。”

喬橋很害怕,身體不受控製地開始輕輕顫抖起來,忍不住躬起身子,更膽怯地往父母身後躲去。

然而宋以明是最知道要怎樣給人壓迫感,知道怎樣讓人害怕的。

宋以明仍然沒有朝喬橋走過來,也沒有動,他甚至都沒有再說話。

宋以明隻是略微抬起眼,視線離開喬橋,冰涼刺骨的目光落到了站在前麵的喬宏夫婦身上,喬橋就瞬間被掐滅了所有想要逃跑的想法。

昨晚宋以明在休息室裡對喬橋說過的那些話,如同鐘聲般,再次響蕩在喬橋的腦中,束縛了喬橋的手腳,讓喬橋再也動彈不得。

“要去哪兒?”

宋以明鬆鬆地抱著臂,目光淡淡地、毫無情緒,瞥著喬宏和徐芸的眼神像是在看死人,緩緩地問道:“打算帶兒子一起去住監獄嗎?”

“”喬橋心臟猛地一跳。

雖然宋以明依舊淡淡的,臉上的表情也幾乎和往常沒有什麼不同,但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感覺到,宋以明這句話中所攜的怒氣。

徐芸臉色發白,無從辯解,隻得言語蒼白地像宋以明求饒:“不關喬喬的事,他還小,什麼都不知道,事都是我們做的,我們會去自首,會承擔過錯,什麼我們都願意做,求你不要遷怒他”

宋以明看上去似乎沒什麼興致,和徐芸說著話,餘光卻瞥著喬橋,語氣很是漫不經心:“你們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條件?”

徐芸和喬宏大腦一片空白,僵在了原地。

喬橋呼吸也變得艱難。

喬橋忽然間比昨天晚上還要更真實地、深深地,感受到了宋以明的可怕。

他覺得宋以明就像一個遊刃有餘的捕食者,並不急著捕獵,隻是好整以暇地戲弄著獵物,看著他們驚懼,觀賞著他們的崩潰。

喬橋咬著嘴唇,忍著顫抖,從喬宏和徐芸身後走出來。

他看上去像是要被嚇哭了,不知道鼓足了多大的勇氣才敢看向宋以明,囁嚅著說:“我沒有、沒有想跑”

宋以明放下抱臂的手,站直了身形,整個人顯而易見地專注了起來。

“喬喬,到這兒來。”

宋以明臉上依舊沒有表情,聲音卻忽然變得很溫柔,他再次朝喬橋伸出手,很有耐性地,用一種誘哄的語氣對喬喬說:“太遠了,我聽不見,你過來說,隻要是你說的,什麼我都相信。”

第50章

喬宏和徐芸看著宋以明看喬橋的眼神, 聽著宋以明對喬橋說話時不同尋常的語氣,終於後知後覺地察覺出了點兒不對來。

喬宏眉頭緊鎖,下意識上前兩步, 重新把喬橋擋在身後, 想像以往所做的那樣, 將兒子庇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然而這次喬宏做不到了。

宋以明微抬了抬下巴, 站在旁邊許久都沒有行動的警察便走上了前來

喬橋呆呆地站在原地,聽著嗡嗡傳到耳朵的喧鬨聲,看著亂哄哄鬨成一片的混亂場景,腳下像是被灌了鉛,整個人被定在了原地。

宋以明終於等到沒有了耐性, 抬腳朝喬橋走近了過來。

喬橋渾身一顫, 眼看著宋以明越來越近,抿著唇, 睜著大眼睛, 努力包著要掉下來的眼淚,心裡卻已經忍不住慌亂地大哭起來:“統統, 這是怎麼回事啊,明明劇情上宋以明沒有這麼早就出現,我應該還有一年時間的呀”

係統沉默了。

喬橋說得沒錯, 從劇情上看,在喬家破產、喬家夫婦被拘留後,喬橋應該是還有接近一年獨自在外漂泊的日子的。

宋以明不應該這個時候來喬家, 即使是要處置喬家人,宋以明也應該是不屑於親自到這兒來的。

可宋以明偏偏就是來了。

劇情已經完全亂套了。不僅僅是這些, 更讓人感到可怕的是,宋以明竟然是這個世界的管轄者首領, 對此劇情沒有隻言片語的提及,劇情更沒有說過宋以明擁有這麼恐怖的能力,甚至能在係統的保護下,如此輕易地徹底抹殺任務者

係統已經麻了,如今無論發生什麼不可預料的離奇變故,係統已經都不覺得離奇了。

係統緩了一下,猶豫著說:“其實也不是沒有生機喬安然之前說過,這個世界的管轄者首領喜歡漂亮的男生我覺得、宋以明現在看上去就很喜歡你,既然這樣,我們不如稍加利用”

喬橋崩潰地說:“可是安然也說過,宋以明的喜歡根本不是真正的喜歡,就算他現在喜歡我,以後也會喜歡很多人,而且一旦他不喜歡了,他就會把我殺掉的嗚嗚嗚”

“可是你也不需要宋以明的真心喜歡呀。”

係統沒有發覺喬橋忽然的愣怔,仍在繼續輕聲勸慰著:“我們隻要能暫時活下來就可以了,你不是想救喬橋的爸爸媽媽嗎?現在就是很好的機會,宋以明看你漂亮、喜歡你,你就趁著他還喜歡你,順著他,哄著他,求他幫你平反父母替人頂罪的事。”

係統語重心長地說:“要知道,宋以明要是真願意幫你,那可比蔣元洲管用多了。”

喬橋愣神了多久,宋以明就站在在喬橋麵前,看了喬橋許久。

等著喬橋自己磨磨蹭蹭地主動抬起了頭,宋以明才有了進一步的動作。

喬橋雖然聽了係統的勸,已經做了一定的心理準備,可宋以明的手伸過來的時候,喬橋還是嚇得下意識捂住腦袋。

宋以明看著縮著脖子慫成一團的喬橋,頓了頓,仍然繼續把手伸了過去,拉過喬橋的手,輕輕地放在了手心裡。

宋以明很溫柔,動作很輕,可喬橋已經怵宋以明怵得不得了,如今一點兒風吹草動都能嚇著他。

喬橋腦子裡一片空白,整個人哆嗦地厲害,低著頭怎麼也不願意再抬起來,整個人也越縮越低,都快蹲到了地上去。

係統給他做了半天思想工作,好不容易鼓起的那麼點兒勇氣瞬間全白費。

宋以明輕歎了口氣,俯下了身,動作很溫柔地將緊緊低垂著腦袋,裝成小烏龜的喬橋攬進懷裡,托著臀,抱小孩兒一樣,輕而易舉地把喬橋一把抱了起來。

喬橋整個人都僵了,眼睛睜得大大的,嚇得不行,乖乖地宋以明抱在懷裡,大眼睛裡浸滿了濕漉漉的、欲落不落的眼淚。

像是隻害怕人類,卻還是被人類抓住,強行的拘著的野生小貓咪。

宋以明抓到喬橋以後,便不打算繼續再在喬家多做停留,冷眼看著警察將拚命掙紮喊叫的喬宏和徐芸夫婦帶走,也轉回身,抱著喬橋往外麵走去。

半月前就已經正式進入了夏季,陽光那麼刺眼,喬橋此刻卻感受不到丁點兒暖意。

喬橋渾身發冷,手心裡冰涼。

其實宋以明身上很暖,宋以明應該是在外麵站在了很久,身上被曬地暖烘烘的,衣服上有乾淨的陽光的味道,但是喬橋完全不敢靠。

喬橋僵硬地挺著腰,即使被宋以明抱在懷裡,也以一種很吃力的姿勢,竭力地繃著身子,都不敢太實地去貼著宋以明的胸膛。

聽係統說起來簡單,真正做的時候才知道有多難。

喬橋以前是把宋以明當朋友,兩個人都是男生,有點肢體接觸也沒什麼,就算當時宋以明總是挨喬橋挨得很近,喬橋也從來沒有多想過什麼。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的宋以明不再是那個和喬橋差不多年紀,雖然看上去冷漠,但是脾氣很好的高中生。宋以明成了Cat的那個變態首領,Cat的首領不會慣著喬橋,不會再陪喬橋一起吃飯,一起看電影,喬橋不知道宋以明會對他做什麼。

喬橋想起來,上次宋以明把他逼到牆角,問能不能親他

喬橋此刻想起來,又羞憤又膽怯,恨不得能從宋以明懷裡跳下來,跑得遠遠的,可他又沒有這個膽子,隻能委委屈屈的僵在宋以明懷裡,努力離宋以明遠一點兒。

喬橋這樣彆扭的姿勢,宋以明自然能感覺得到。

宋以明沒說什麼,甚至還不動聲色地分出了另一隻手,伸過去扶著喬橋的後背,幫喬橋省著了點兒力,讓喬橋能稍微舒服點兒。宋以明體力很好,抱著一個喬橋完全不在話下,費不了多大勁兒,隨喬橋怎麼折騰宋以明都無所謂。

可喬橋身體素質是真的不太行。

喬橋本來也就沒有多大的力氣,瘦瘦弱弱的,一身雪白的軟肉,一點兒苦都沒吃過,這麼吃力的姿勢,哪兒能堅持得了多久。

宋以明還沒抱著喬橋走出喬家大門,喬橋就已經把自己累得夠嗆,在宋以明懷裡抖成了篩子,眼淚滴滴答答地往下掉,嘴唇被下牙咬得慘白。

宋以明歎了口氣,手指輕點了一下喬橋的後頸,喬橋便耷拉下了圓滾滾的大眼睛,失去了知覺,軟倒在了宋以明懷裡。

宋以明輕輕摸了摸喬橋的頭發,把喬橋的腦袋輕輕挪到了脖子邊上,讓喬橋的臉挨著他的頸窩,才繼續往外走去。

車直接開去了機場。

宋以明抱著喬橋上了宋家的私人飛機,喬橋就這麼毫無知覺地,在昏睡中被人帶離了江市,出發去往了整個任務世界最繁華的城市——京城。

私人飛機上,各個窗戶的簾子都緊閉著,機艙裡隻開了點兒微弱的壁燈,大白天裡看著和夜裡三更一樣效果。

宋以明坐在前排,懷裡抱著喬橋,被派來接宋以明回宋家的宋翊白坐在後排,眼觀鼻鼻觀心,權當眼睛瞎了看不見。

宋翊白一開始是報著早打探早做準備的心思,跟老爺子請纓過來江市的。

老爺子雖是喬家正統掌權人,隻可惜年事已高,即使現在看著精神,但到底也七八十歲的年紀了,如今雖說暫時占了上風,可歲月不饒人,哪天突然就不行了完全有可能。

鄭莊磊雖然隻算半個宋家人,名不正言不順,但好歹手上掌著宋家旗下企業不少的股份,又代掌宋氏這麼些年,人脈關係也不少。到時候老爺子撒手人寰,鄭莊磊真繼承了宋氏商業帝國也並非完全沒有可能。

老爺子和鄭莊磊之間的這場鬥法,說到底關鍵還是在一個人身上。

早年被為了奪權喪心病狂的親生父親偷偷送養出去,如今又被重新掌權的親爺爺找回來,如今所有宋家人矚目的焦點——宋家長孫、宋以明。

宋翊白原本沒報太大期望,畢竟宋以明從小不在宋家長大,鄭莊磊為了奪權不擇手段,既然把宋以明送了出去,宋以明不被他養成個廢物就已經很難得了。

真正落地江市,見到宋以明時,宋翊白實打實地驚呆了。

這個遺落在外多年,沒有再宋家教養過一天的長孫,無論是性情氣度還是行事作風,都酷似當年的老爺子,張弛有度、恩威並施,宋家的權勢在他手上簡直被運用地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最可怕的是遇事的那份淡然和沉穩。

在喬家受了這麼多年壓迫,一朝翻身,竟然不是跑去喬家揚眉吐氣,痛打落水狗,查出那麼多罪證把柄在手上,他竟隻輕拿輕放,拿了個最不起眼、甚至根本沒有確切證據的罪名發作。

有些罪證用在其他地方,比用在這裡出口氣更有價值,這個道理宋翊白明白不稀奇,但宋以明掌著罪證不著急拿出來宋翊白甚至覺得眼前這個人很可怕。

但不得不承認的是,這樣的人,的確就是宋家未來掌權人的不二人選。

因此對比起那些大事上的決策,宋以明玩男孩兒,在宋翊白麵前毫不避諱,甚至還抱著男孩兒上了宋家來接他的飛機這點兒小事,宋翊白便也覺得也沒什麼了。

宋家板上未來的掌權人,有點兒特殊癖好又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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