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經停了良久。
眾人行入荊桃大道後,路上行人竟逐漸長出麵容,小商小販也都紛紛而出。
馬蹄噠噠,華蓋飛花,街道兩旁荊桃成列,櫻雪翻湧。
此處距離淩霜宮尚有一段距離。
“淩宮,你確定你的判斷沒錯嗎?為何我們走了這麼久,還是什麼奇怪之事都沒發生?”人群中有人氣喘籲籲道。
“少言,靜心,繼續走。”淩嵐尚未開口,那人的抱怨便被褚玉列無情駁斥了回去。
自從步入荊桃大道後,褚玉列便越來越沉默,仿佛與外界隔絕,獨自走於最前。
這時,淩嵐感覺自己的掌心被身旁人小貓撓癢似的抓了一下,仿佛蝶翼振顫,隱秘無聲。
“彆管他。”
“呃……嗯,好。”淩嵐這一路上一直心不在焉的,總是慢半拍,此時不知何因亦是後知後覺應聲。
“彆想了,若發生什麼意外……”賀風打了個響指,將眼前人從沉思中喚醒,“無論發生什麼,我肯定是幫你啊。”
他說的是“肯定是幫你”,而非“肯定會幫你”。
可惜這時的淩嵐並沒有反應過來這句話。
“嘶——”
眾人齊側首。
街角轉口,旗亭之下,一人疾馳而過,青衣白馬,肅肅成風。
那駕行在他們前麵的香車寶馬遽然一驚,兩馬相撞了!
隻見那高族朱戶人家的紅棕寶馬當場驚嘶,前蹄躍空,直將馭馬的小廝翻落在地。
繼而方向忽轉,恰朝向了哀遇樓前攜酒而出的一醉翁。
不好!淩嵐剛要動作,忽然想起什麼。
賀風:“這是夢主幻境,他們看不見我們,我們也改變不了什麼。”
當是時,馬上青衣男子懸身閃掠。
眾人這才看清那男子的麵容,是褚玉列!
少年時期的褚玉列!
與此同時,半空中劍光乍破雲層,櫻雪翻湧中,一道白衣身影從天而降。
女子麵帶一銀質鏤空雕花麵具,半麵天京半麵人間,半麵仙幻半麵煙火。
衣袂翻飛間,清若水月寒蓮盛綻。
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鷂兮若流風之回雪。
真真如九天神祇臨世,清雅高華,讓人不可逼視。
那女子見醉翁已被青衣男子掠身救下,當即傾身向馬,落在了那匹受驚的紅鬃烈馬之上。
驚馬難馴,方才片刻間,車中小主人已隨顛簸滾於路中央。
眼看紅馬突然變向,下一刻即將從他身上踐踏而過。
那位衣著華貴的小公子瞳孔驀睜,腿軟嚇愣在了原地。
“嘶——”
在白衣女子的強勢壓製下,韁繩驟緊,紅馬仰天長嘶,前蹄騰空。
逆光下,半躍馬上的白衣女子左手握鞘,右手拉韁,身姿颯然,銀質麵具上光影流轉,長風和流輝於此恰然相撞,飛揚迸濺。
泠泠如月其表,勁勁如鬆其內。
不止地上那少年,街道兩旁所有的人一時屏住呼吸,全都看呆了。
少年褚玉列更是怔於樓前,目忘轉睛。
馬蹄於牽製之下落地右側,白衣女子收韁抬首。
哀遇樓前,二人目光隔空相接。
那白衣女子顯然亦是滯了一瞬,不覺打量著旗亭之下的青衣男子。
隻見這人身姿高挑,麵容清俊,墨發飛瀑中,一抹青色發帶逐風不息。
風神容雅,卻又意氣風發。
果真是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多謝這位女俠出手相助。”褚玉列抱劍致禮。
女子聲音淡而清冷:“不必謝,能力所及之內,不會不為。”
“我見姑娘身手不凡,不知尊姓大名,師從何處?”
“萍水相逢,又何必知曉名姓,徒惹羈絆?”
褚玉列還要再說些什麼,隻見那女子已不欲多言。
她翻身下馬,拉韁徑直走到道旁的櫻樹下,將馬係於樹旁。
正要轉身,道旁圍觀眾人忽然發現什麼。
經過方才一係列的行動,那白衣女子鬢發後係麵具的絲帶好像……快要脫開了!
所有人一時屏息凝神。
畢竟自古英雄救美,行俠過後英雄不慎掉落麵具露出俊臉,引得被救女子芳心暗許,成就一段風流佳緣。
此類橋段自是經久不絕,引人無限遐想和圍觀。
再者,在場眾人私心裡都想一睹這位出塵仙女的真容,一時無人置語。
白衣女子係好馬正欲轉身,此時少年褚玉列在翻湧櫻雪中箭步而出,迅如魅影。
絲帶徹底鬆開,白衣女子臉上麵具驟然滑落,未等她反應過來,眼前入目一襲青色衣裾,半滑的麵具霎時停止,被麵前那人堪堪雙手扶住。
白衣女子眸光輕顫,愣在原地。
少年褚玉列將半滑至眉宇的麵具重新複位,傾身將後麵的絲帶重新係起。然後微退後數步,容雅中意氣橫生,道:“姑娘,你的絲帶鬆了!”
櫻樹下,白衣女子恍然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