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問話時,語氣平緩,偏將回話時,語氣沉重。
望著前方逐漸落入頹勢的公孫敖部,衛青又抬頭看了看天,臨近黃昏,西風裹挾著沙土飛舞,將天空染得灰蒙蒙。
與衛青的心境彆無二致。
不過。
誰都能將沉重掛在臉上,唯獨衛青這個主帥不能,他深吸一口氣,在心中默念一聲:‘最後兩刻鐘!’
兩刻鐘一到,李、趙仍舊失期不至,便全軍壓上。
衛青手按腰間劍。
站入勁鬆,目光緊盯前方……
前方的拚殺仍在繼續,激起大量揚塵,風也在刮著,帶起細小的沙土,一個勁往臉上拍,打得人臉頰生疼。
風,更大了。
吹得人睜不開眼。
不知何時起,呼嘯的西風竟愈演愈烈,狂風撲麵,僅僅須臾間,吹起的沙石便遮天蔽日。
戰場中央有匈奴騎兵見狀,驚呼出聲:“黃災!”
“是黃災!”
“嗆!”
也就在此時,就在戰場因為狂風陷入短暫的凝滯、就在前方視野徹底被沙石阻擋,十丈開外不見人影時。
衛青動了!
他驀地拔出佩劍,不等兩刻鐘,就是現在,戰機就在此時,衛青眼神亮的驚人,高聲大喊:
“傳令,從兩翼衝鋒,直插匈奴後方主力!”
“全軍出擊!”
將旗下的傳令兵聞聲,迅速向四麵八方奔去,車陣一個個打開,騎兵在軍旗的引領下,洶湧而出。
轟鳴的馬蹄聲隱沒在狂風呼嘯中,漢軍急行的身影,也一同被黃沙遮掩。
現在,是比拚速度與勇氣的一刻!
“緩緩往後退。”
“什麼?”
即使有沙塵影響,眾人依舊能感受到大單於陰冷的目光,“我說,往後退!”
伊稚斜盯著身邊的一眾將領,“還不快去傳令!”
“是!”
有千長應聲後,立即朝山脊下的大軍打馬疾奔,左穀蠡王烏維朝南麵沙石覆蓋區域看了眼,疑道:“大單於?”
“不是撤兵,是謹防有變。”伊稚斜控住焦躁的坐騎,冷冷道:“此刻目不視物,你能知道漢軍在哪嗎?”
“這……”
烏維與一眾匈奴貴族啞口無言,最終還是一個滿臉絡腮胡的漢子嚷道:“我們看不見漢軍,漢軍也看不見我們。”
“大單於,我願領一萬騎兵繞後突襲!”
點子很好,很白癡。
伊稚斜橫了對方一眼,斥道:“漢軍都縮在車陣裡,要是能突襲,我還會讓大軍後退?動動你的腦子!”
就連烏維這會兒都連連搖頭,對開口請命的那位頭人無語至極,他本想打個圓場,可話還沒出口。
這位匈奴大王子忽然眯起眼,盯著南邊的漫天黃沙,一動不動,“那是……”
那是穿梭於黃沙裡的死神!
“不好!”
烏維在看到人影晃動的第一時間,立刻驚叫,同時神情巨變,一股涼意直透尾椎骨,“漢軍!!”
視線是相互的,你能看見我時,我也能看見伱,所以山梁上的大王子還在震驚、匈奴主力還在緩慢後退之際……
“弩!”
一個漢字從喉嚨裡嘶吼而出,緊跟著,便是另一個漢字,“放!”
為了在狂風中儘可能保證殺傷力,漢軍疾衝至匈奴兵卒近前時,方才扣動‘懸刀’。
砰砰砰!
拉緊的弓弦猝然釋放,帶著極大的力道推動弩箭飛出郭匣,箭身在空中受到細微的砂礫撞擊,以及狂風吹拂。
但依舊直直地向前飛掠。
最終。
噗!
射中戰馬的眼睛,貫穿匈奴騎兵的臉頰,刺入他們的胸腹、大腿、腳踝,一切可以射中的地方!
“殺!”
戰馬高高躍起,一個個赤紅的身影衝入匈奴陣中,長矛淩空,直刀縱橫,帶起陣陣血霧。
衛字大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大將軍的身形立在疾馳的戰車上,劍尖前指,仿若神明,他在說、他在呐喊:
“天佑大漢,衝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