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
清晨的街道上行人不多,剛下過一場朦朧細雨,把石板路洗刷的乾乾淨淨。
可惜東市的菜農不關心天清細雨後,他們隻擔心今天會少賣幾個銅板,趁著雨歇,東市吆喝攬客聲漸起。
就是那吆喝聲,怎麼聽怎麼疲軟,全無往日的中氣十足,與街上沉悶的行人相差無幾。
大環境如此。
長安良家子,如今大多在北方征戰,作為他們的妻兒家小,自然難有高漲情緒。
便是在這種氛圍裡,昔日人聲鼎沸的東市,如今也不見喧鬨場景,直到……
“打勝仗啦!北邊打勝啦!”
坊市門口忽然吼起一嗓子,聽到這話,集市內眾人仿若被定格了一瞬,一瞬後,猛然炸開。
“捷報!快來!快!”
“北邊來的捷報!”
坊市外高喊聲越來越多,正在買菜的、賣菜的、挑挑的、擔擔的,大姑娘小媳婦,一窩蜂全湧了出去。
出了集市口,主街上已經擠滿了人群,紛紛踮起腳尖、伸長脖子,全往北邊張望。
從長安北邊的洛城門方向馳來一隊騎兵,神情振奮,正沿途高喊:“大捷!漠北大捷!”
“大將軍大敗匈奴單於,追亡逐北,驃騎將軍殺入匈奴王庭,封狼居胥!”
“漢軍大勝!大勝!”
“大軍不日班師回朝……大捷!漠北大捷……大將軍……”
高亢的喊聲一路向南傳去,凡是聽到消息的百姓無不歡喜鼓舞,更有甚者,喜極而泣。
一時間,長安城沉悶許久的氛圍,好似一根被點燃的炮仗,頃刻間鼓噪起來,百姓奔走相告,歡天喜地。
“郎君!郎君!”
冠軍侯府。
管事臉上喜色難掩,腳步跑的飛快,邊跑邊喊,等入了後堂,見到霍光便大喜道:“家主在北邊打了勝仗!”
“大勝仗呀!”
霍光早聽到呼聲,正等著對方,聽完管事的稟報,一向沉穩的霍光也不免長鬆一口氣。
“好事情。”
他站起身,正要吩咐人去後宅通稟一聲。
不曾想管事的喜色不減,仍在激動道:“聽傳信的兵卒說,家主打到了匈奴的國都,還在那裡舉行了封禪!”
“這可是古今罕有的壯舉!”
“封禪呐!”
管事簡直要激動地不能自已,麵色漲紅,若非礙於身份,他都想手舞足蹈。
然而。
霍光聞言,起了一半的身子突然僵住,“封禪?兄長自行領大軍封禪?”
“對呀!”管事沒有察覺到異樣,仍舊喜不自勝,說著從府外傳來的消息,“現在長安街頭都傳遍了!”
“家主在漠北一處狼居胥山的地方祭天,聽說那是匈奴的祭祀聖地,以往隻有匈奴大單於才能攀登。”
“嘿!”
“家主能在彼處祭天,當真壯哉!”
霍光聽完微微頷首,臉上擠出一個笑容,“好事情,你命人去後宅通報一聲,嫂嫂這些天也甚是擔憂。”
“對對,我這便去!”
管事應了一聲,連忙笑著去安排人通報喜訊。
等他走後。
霍光和煦的臉色瞬間蒼白下來,支撐身體的手重重敲擊桌麵,麵容急切,卻隻敢在心中悲呼:‘兄長糊塗啊!’
‘如何敢在領兵出征時,行君王之事!?’
‘此乃大忌!’
封禪,自古以來都是君王的專屬,遠古時期,據《尚書》記載,有舜帝封禪,《韓非子》記載,黃帝亦封禪。
進入諸國爭霸時期。
齊國稱霸後,齊桓公欲封禪,卻被管仲阻止,言說他尚未有四海之物,祥瑞不生,不能封禪。
等秦國統一天下後,也僅有始皇帝一人封禪!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一個臣子,還是率領數萬大軍在外的臣子,卻擅自領兵封禪,霍光完全不敢想象這是一個多大的禍事!
幾十年後,有一位劉氏宗親會在一本《五經通義》中,點出封禪的重要性,其間言語,依稀能看出一點‘禍事’有多大。
書曰:
“易姓而王,致太平,必封泰山,禪梁父,天命以為王,使理群生,告太平於天,報群神之功。”
改朝換代,或者曆經大亂後安定下來,受了天命的人,也就是‘天子’當行封禪之事,昭告天下。
霍光雖然還不知道這句話,但道理是相通的。
天子才能行的封禪,他兄長一個將軍,手握數萬兵馬、身處千裡之外的將軍,自行乾了!
……
“雖說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但兄長封禪太過駭然,若是被有心人抓住攻訐,言說跋扈、肆意妄為事小。”
“指責兄長有不臣之心事大!”
椒房殿。
以報喜名義匆匆入宮的霍光,此時正一臉急切,俯身大禮,“請皇後幫一幫兄長,臣感激涕零!”????“誒,切莫如此。”
皇後衛子夫見他要下跪,緊忙伸手扶住,神情不安中帶著關切,“去病此次大勝,朝中豈會有人多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