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不會有!”
霍光直起身,雙眼微紅,言之鑿鑿,“兄長攜大勝歸來,朝堂不會有異聲,甚至陛下都不會在意。”
“但以後呢!”
“數年後,待大勝的餘威消弭,兄長矗立朝堂,盯著他的眼睛有無數雙,今日封禪,就會成明日的禍事!”
說著。
霍光忽然壓低聲音,對自己兄長的姨娘懇切道:“兄長有今日,全賴陛下聖眷,但人是會變的,一旦失了聖眷…”
“誰敢保證陛下不會對封禪之事介懷?”
“到那時,悔之晚矣!”
最後一句落下時,衛子夫姣好的麵容也失了血色,手腳一陣冰涼,她的丈夫,她最了解。
寵幸時,千好萬好,恨不得把所有的榮寵都加之一身,可一旦翻臉,半點情麵不留。
昔日一年四次升遷的主父偃,在朝堂上呼風喚雨、與皇帝默契無雙的張湯。
他們都在哪?
正所謂:金杯共汝飲,白刃不相饒!
更何況去病年紀輕輕,已經戰功赫赫,將來皇帝老去,看待這位曾經僭越的將領,手握大軍又正值壯年的將領。
是何感想?
“這……”
衛子夫不敢賭,她一時亂了方寸,眼神慌亂間,抓住霍光的手臂,“事已至此,如何相幫?”
霍光早有腹稿,封禪一事已經做下,無可挽回,但仍有搶救的餘地。
他微微躬身,急道:“陛下如今不在長安,請皇後下旨,著重讚揚此戰軍功,引導百姓不再推崇封禪一事。”
“此時對兄長的讚揚越多,將來貽害越甚,萬不可讓陛下回京時,灌入耳朵的都是封禪!”
“其二。”
霍光緩了口氣,再道:“臣隨後會去太子宮,請太子出一出手,待大軍班師回朝,立刻發動禦史彈劾兄長!”
此舉,是想趁著大勝的餘威尚在,主動揭開百官乃至陛下‘忽略’的僭越之舉。
封禪之事就像一個埋在體表之下的爛瘡,不趁著‘年輕力壯’的時候挖出來,放任不管,視而不見……
終有一天會要人命!
衛子夫對霍去病的關心是切實的,所以一份懿旨很快傳出未央宮。
與此同時,太子宮。
正殿。
劉據聽完霍光的請求,蹙眉道:“孤確實有些人手,想隱秘的彈劾表兄,不難,隻不過……”
張湯留下的門生故吏遍布朝野,張賀昔日暗中聯絡他們時,有幾個在禦史體係中的官員,也是給予了承諾的。
讓他們彈劾霍去病,不是不行,一般人也不會知道是太子宮在推動,苦肉計演的下去。
隻是……
有那個必要嗎?
“殿下!”霍光關心則亂,以為太子擔心付出的代價太大,不願出手,臉色又惶急又驚愕,太子居然不願幫兄長?
目光短淺之徒啊!
霍光心中氣急,但眼下沒有他法,隻能快速分析利弊:“兄長是太子臂膀,將來有大用!”
“臣也可為殿下臂膀,還請殿下……”
“嗐!”
劉據斜了對方一眼,“你說什麼胡話呢,孤像是薄情寡義的人嗎。”
“不是,殿下絕不……”
霍光臉色堅毅,斷然搖頭,劉據看出他還在搞那套虛的,氣不打一處來,索性打斷道:
“找禦史彈劾,頂多在群臣那裡將封禪一事揭過,可父皇如果要有芥蒂,日後照樣會有。”
“你的方法治標不治本!”
劉據的神情忽然深沉起來,“臨出征時,孤把自己的佩劍給了表兄,還說過‘以劍代孤’。”
“封禪確實有隱患,相比伱那個彈劾的法子,孤有個更好的……”
說話間。
劉據點了點自己,“儲君也是君,到時把表兄封禪一事,推到孤身上,就說是以孤的名義封禪!”
嘶!
霍光頓時瞪大眼睛,追問道:“此言當真?”
他這句話,有兩層意思,一,是問太子果真給了一把自己的佩劍?
二,則是在確定,殿下你真的要替兄長扛事?
劉據深吸一口氣,以一種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的口吻,義正詞嚴道:“豈能有假?”
“日後父皇有芥蒂,讓他衝孤來!”
聞聽此言。
霍光大受震撼,心中一時間五味雜陳。
看著太子莊重的神情,霍侍中拱手作揖,深深一拜,“殿下目光深遠、深明大義,臣不及也!”
“謝殿下!”
劉據盯著霍光,臉頰抽動,艱難維持著正義凜然的表情,心裡話卻說:‘彆,你彆謝我,我得謝你。’
‘感謝你又給我一個蹭上去的機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