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發兵,歸來時已近盛夏。
大軍班師回朝的前一天,皇帝率領群臣從甘泉宮返回長安,隨後便是緊鑼密鼓的籌備慶賀事宜。
是日。
大將軍、驃騎將軍攜一眾將領,從霸城門入,沿著橫貫馳道向西行,過長樂宮,直往未央宮去。
途中百姓夾道歡迎,簞食壺漿,個彆奔放的女子,甚至對著某位尚未娶妻的英武將軍亂拋物件。
什麼香囊、錦帕,肚兜……呸,誰!
誰扔的褻衣!
霍去病身邊的親兵大為惱火,一把攔住那些拋向自家將軍的‘臟東西’,罵罵咧咧幾聲,將其揣進自己懷裡。
可惡。
竟然想襲擊俺家將軍,成功為霍去病化解了一次危機的親兵隊率,咧著嘴,嗅了嗅手指。
嘿嘿嘿,真香……
長安街頭的浪潮沒有進行多久,因為領頭騎馬的大將軍速度很快,不多時,一行人便到了未央宮北宮門前。
衛青正要下馬…
“誒!”
早就等候在此的宦者令趕忙上前,腆著臉笑道,“大將軍無需下馬,陛下有令,特許您與驃騎將軍宮中乘馬!”
此時,北宮門外人員眾多,以丞相趙周為首的百官俱在,是的,該撐門麵的時候,趙周出場了。
皇帝特地下旨,言說兩位將軍功勳卓著,命丞相領百官於宮門外相迎。
太子劉據亦在。
眼下聽了宦者令的話,百官們紛紛對著馬上的兩位主將拱手,笑臉相迎,劉據也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樣子。
而衛青、霍去病身後的一眾將領,儘皆與有榮焉,尤其是複陸支、伊即軒兩個匈奴人,下巴抬的老高。
臉上神情牛逼的不行。
“不可!”
卻不料,宦者令攔著攔著,衛青依舊堅持下馬,鄭重道:“萬萬不可,我等臣子豈能於宮中縱馬?”
“陛下厚愛,臣等心領,但宮中規矩為重,不可亂來。”
舅舅都帶了頭,還說了這話,霍去病自然不會再坐在馬上,兩位主將一下來,其他人更不可能端著。
“嗐!”
宦者令把這一幕看在眼裡,滿意掛心裡,嘴上卻謙卑的很,“大將軍這……這讓咱家怎麼跟陛下交代呀。”
“無妨。”
衛青把韁繩遞交給旁人,“事後我自會向陛下分說,還請宦者令帶路,我等走著入宮便是。”
“唉,也罷。”
老太監勸了一陣,見沒有成效,也不再強求,率先轉身朝宮中行去。
這時,一眾官員方才上前,施禮的施禮,恭賀的恭賀,場麵其樂融融。
大將軍與丞相、禦史大夫兩位三公走在最前,按說驃騎將軍作為此戰另外一位主將,理應與他們同行。
但是。
這時候霍去病卻被一人拉住,走在後麵,走在人堆裡,大聲‘共享’著勝利的喜悅。
“此戰得逢陛下運籌帷幄,又有兵卒用命,兄長得勝,當真可喜可賀!”霍光的大聲,是真的很大聲。
至少比百官與將領的寒暄聲音大。
霍光此刻化身小迷弟,展現出他這個少年人該有的心性跳脫來,臉色紅潤,語氣激動道:
“聽聞兄長在漠北用太子的名義封禪,還特地用了太子給你的信物,當真?可否取出,讓愚弟瞻仰瞻仰?”
好家夥。
在身側旁聽的劉據直掩嘴咳嗽,咳的他臉都紅了,雖然答應了要和霍光搭台唱戲,可這玩意兒……
委婉一點呀,蹭的太生硬,搞得劉據都不好意思了。
咳咳。
聽到霍光的話,身後的大臣們默契地降低了音調,眼角餘光時不時往此處瞟,露出詫異之色。
怎麼著?
驃騎將軍封禪,跟太子有關?
走在最前麵的衛青也聽到了霍光的聲音,神情微動,腳下步伐不動聲色的慢了幾分。
而當事人霍去病聞言,先是疑惑自己這個弟弟今天好像有點過於興奮,但他沒有多想,爽朗笑道:
“小勝而已,不足誇。”
說著。
他解下腰間佩劍,自然而然道:“當時在狼居胥山上,我便是用殿下的這把寶劍引領祭天。”
“嗬,好劍!”霍光雙手接過劍身,嘴裡仍在對著詞,他還側過身,特地讓更多人看清楚那把——
浮雕著蟠螭紋的紅黑大漆寶劍!
霍去病這時還對劉據拱手呢,“多謝殿下賜劍,臣今日物歸原主。”
“哎,表兄太見外!”
劉據話是這麼說,可霍光把劍遞過來的時候,他是半點都沒客氣,還恬不知恥的念著詞:
“孤不能與表兄一同上陣殺敵,甚憾,但以劍代孤,能在狼居胥山上遙遙祭天,孤,無憾矣!”
以上這段話。
霍去病聽了沒毛病,因為他出戰前聽過一段相似的,況且,封禪時,他確實用了太子賜的寶劍。
霍光聽了也沒毛病,太子是個信人,果然替自家兄長頂了鍋,今日大恩,沒齒難忘!
而百官,以及在前麵看似目不斜視、實則豎起耳朵的宦者令聽了,心中同時冒出一個想法:
‘聽他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