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遷曾經跟隨董仲舒學《春秋》,所以當下持弟子禮,他的確不懂對方執著於太子太傅的心理。
賦閒在家,著書立說也挺好。
可惜。
司馬遷不是董仲舒,作為幫派大哥,董仲舒有自己的憂慮。
數日前,皇帝下詔,冊封義妁為——女國醫!
並且親自題寫了一副匾額,【醫家之典範】,此時這塊匾正掛在博望苑西側的殿宇上。
是的。
即使幾位名醫都拒絕了皇帝的征辟,皇帝還是展示了極大的胸懷。
‘女國醫’與‘醫家典範’一出,義妁、唐安等人名望劇增,一躍成為醫學界泰鬥級存在!
這是醫者內部的影響,如果從外界來看,比如讓董仲舒來解讀此事,他的認知是——
醫家名聲大噪!
他會這麼想,因為他是儒家的,獨尊的那個儒家。
董仲舒提出的獨尊儒術,陛下也采納了這個國策,已經施行了許多年。
然而。
最近幾年,董仲舒越來越覺得儒家獨尊的地位在受到挑戰,證據很明顯。
以前那些銷聲匿跡的百家,眼下冒頭的次數格外多!
倘若仔細深究下去,不難發現他們都是因為誰,才屢屢冒頭。
‘博望苑裡的醫家能起來,究其原因還是在太子身上,再者,太子宮內還有墨家、道家、法家的影子。’
‘我儒家獨尊,子弟眾多。’
‘可太子宮內,偏偏沒有一個儒生,一個都沒有!’
太子如此厚待其他學派,卻不親近儒家,親疏對比顯著。
著實令人不安。
董仲舒心中的憂慮,無人能懂,如果說醫家的崛起,是近憂,那麼其他諸家的存在,便是遠患。
讓他們圍在太子身邊,就成了大患!
董仲舒多次謀求太子太傅一職,便是想從根源上,把太子的思想搬回來。
然而。
陛下不給機會……
“唉!”
庭院內,董仲舒深深歎了口氣,見司馬遷凝神望著自己,他哂笑一聲,收回思緒。
此類學派爭鬥的事情,不便與司馬遷說,董仲舒推給對方一本刊印的《公羊春秋》,撚著胡須道:
“太子年少聰慧,常有驚人之舉,老夫不免動了惜才之心,想教導一二。”
一句話輕飄飄揭過先前的問題,他朝石桌上的書冊示意了一下,“這造紙、印刷之術便是太子所造。”
“你近些年不在京城,不知當初‘長安紙貴’的盛況,太子創造的這兩件機巧之物,對儒家有大用。”
“對天下讀書人,更有大好處!”
司馬遷聽罷,拿起那本書冊,心中略微驚訝。
他剛剛返回長安,之前數年,一直都在遊曆天下,在地方郡縣上,司馬遷不是沒見過印刷的紙質經義。
途徑弘農郡郡治時,曾有書生搶購紙質書籍。
隻是。
在南陽郡一座偏僻的村落中,司馬遷也曾看見紙質書籍被當作某種不祥之物,撕毀、焚燒……
民間關於太子造出紙張的評價,好壞參半。
完全是兩個極端。
有人感恩,乃至痛哭流涕,也有人明著不敢罵,但一問起,對方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仿佛避如蛇蠍。
期間利益糾葛,錯綜複雜。
司馬遷能察覺到一些,他搖搖頭,不在此事上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