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少年長於田野,自小便知捕魚捉兔,商賈少年長於坊市,自小便通賬冊算術,他們是無師自通嗎?”
司馬談搖了搖頭。
“太子長於皇宮,一邊是太傅等人教導權謀,一邊是陛下親身上演權爭,每日耳濡目染,在權力的浸泡中長大,他的心性,早已不能以尋常少年人度之。”
書房內,司馬遷默然良久。
如幼時一般,他聽著,其父司馬談不徐不緩的教導著,“我等史官記事,尤為忌諱帶入個人偏頗。”
“你說太子行事大氣磅礴,沒有錯,但看事看人,需看全貌,如此下筆方才不會有主觀好惡。”
“……是。”
司馬遷作揖一禮,“兒子謹記。”
見狀,司馬談輕輕點頭,端起案上的茶盞,“既然你答應了董仲舒要多多接觸太子,全貌如何,你日後自去看。”
“為父今日隻幫伱點撥一二。”說這話時,他沒有喝手中的茶水,而是將其端著。
“幾年前,長安城中的達官顯貴們飲茶,都喜好添加佐料,料越豐富,越顯身份,可幾年後……”
“人們轉而愛上了喝清茶。”
司馬談望著茶盞裡那沒有蔥花、橘皮的茶水,又道:“幾年前,庖廚之道,不過熬、煮、炙、燴。”
“現在,人人皆以能在春風樓宴請一頓炸、炒、溜、爆為榮,喝著、吃著時,大家難免便會想起一個人……”
太子!
司馬遷隱隱猜到了父親想表達什麼,果然,司馬談沒有直接點出太子的身份,但點出了對方的意圖。
“這是在揚名。”
“而今日博望苑一遭,則是在養望。”司馬談蒼老的聲音頓了頓,喟歎道:“最精妙的地方在於……”
“清茶也好,庖廚也罷,陛下都喜歡,若我沒猜錯,今日博望苑之事,太子也讓陛下滿意了吧?”
聞聽此言。
司馬遷臉色一緊,眼中露出些許震撼,低聲道:“儒、法、道幾家,都有傑出弟子被太子舉薦給陛下!”
“哎。”
司馬談抿了一口茶,感觸更深,“一場百家聚會,太子得了名望,又和陛下瓜分了人才。”
“進退有度,這手段,老夫都有點懷疑是莊青翟暗中教給太子的了,可惜……”
莊青翟沒那個眼界,如果有,他也不會從丞相之位上跌下來。
身為儲君,想得到好處不難,無數的君王父子已經證明,難點在於,儲君如何在得好處時,不觸怒君王。
當今太子做到了。
他不僅沒有觸怒皇帝,還實現了與皇帝雙贏……
……
距離司馬府不遠處,同樣是在尚冠前街,一處略大一些的宅邸內,眼下同樣有兩個人交談。
“多謝大夫提攜。”李廣利居於下首,端起一杯酒,略微一禮後,一飲而儘。
“談不上提攜,有猗蘭殿那位在,你將來注定能有一番作為,我不過是順手拉一把而已。”中大夫倪寬和善道。
中大夫,比二千石。
憑借著宮中貴人積攢下來的餘澤,李廣利如願以償,一鼓作氣夠到了一個僅次於九卿的人物。
得其舉薦,李廣利如今官至六百石,任長史一職,再也不是以前那個無權無勢的虛銜。
當下。????倪寬說的客氣,李廣利卻不能真的應,臉上的神情謙遜如故,“大夫哪裡話,能得您提攜,在下感激不儘。”
“昨日入宮與貴人說起此事時,貴人也是滿心感激,言說日後定當有所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