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年輕修士們紛紛禦劍來了山頂,修為不夠的也被師兄師姐拖著帶了過來。
他們甫一靠近,就看清了這群上極宗道友,個個都露出訝色。
“……那是謝長風?!”
“是上極宗那個謝長風?”
“還有哪個?如今才二百餘歲,已是玄仙境……”
“他和薑師兄年紀差不多,但是……”
卻高了一個境界。
“他早幾十年就登上五域風雲榜了!”
那裡麵收錄了千歲以下的各路上七境高手。
“他來做什麼?”
薑望與謝長風說了幾句,便知道他們是因為那陣靈壓波動過來的。
另外幾個上極宗弟子都是金丹境,也是被謝長風帶著出來曆練。
後者察覺了魔修的氣息,但因為和師妹師弟們一起,行動沒那麼快,趕過來時已經晚了。
薑望猜測也是這樣,就說裴循將他們都宰了,隻是跑了一個。
此時那些危雲峰弟子都圍上來,他們都是首座的徒弟,輩分也不低,頓時又是一陣問候招呼聲。
十多個人湊在一處,山頂涼亭前頓時變得熱鬨起來,好幾個人都想與謝長風搭話,湊在他身邊問東問西。
柳雲遙想過去也過不去,隻好站在一邊瞧著。
忽然間,耳邊響起一道帶著笑意的聲音,“來見你一趟真不容易。”
柳雲遙不由看向謝長風,後者正和另一個危雲峰修士說話,卻是含笑望著她。
旁人顯然不知道他在與她傳音。
薑望在與另一個上極宗修士講話,也不曾發覺異常。
柳雲遙心中擔憂,趕緊以意念詢問道:“方才那幾個都是誰?黃大哥是不是也與你一起來了?”
“放心,他已經回去了。”
謝長風安慰道,“雖然受了傷,但很快也能養好。”
停了停又道:“你很關心他?”
柳雲遙暗自歎氣,“他對我照顧良多,之前還救過我……他們為何來這裡?”
“他們有事去中域,我隻是順手將他們帶過來。”
柳雲遙已經聽懂了。
謝長風在這附近,是因為想順便見她一麵。
那幾個拜月教魔修,皆是謝長風的手下,其中有兩人是下七境修士,若是從界門來人界,肉身多半要損毀。
所以謝長風使了手段將他們帶過來,但這樣的不好處就是,他們的落地位置不會離謝長風太遠。
所以恰巧遇到了那些淩霄峰修士。
“蘇蓁回危雲峰了嗎?”
“沒有,方才我還在想要不要問問她表姐。”
“……幸虧你沒問,裴循不好對付,若是她疑心你就麻煩了。”
他想了想又問道:“你說蘇蓁有沒有可能去了魔界?”
“我怎麼知道?謝師兄何出此言?”
“若是去妖界,這麼久也該回來了,至於旁的位麵,她的實力還差些,雖說也不是不能去,但你之前不是說過,她去了魔界好幾回,你師父還因此說她,隻是她素來不聽,他就不管了?”
“她確實去過不止一次,但我並不確定她如今身在何處,而且真在魔界又怎樣?那麼大的地方,謝師兄能找到她?”
“我隻能讓他們留意一下。”
“若是找到了呢?”
謝長風忽然笑了一聲,俊美的臉龐如沐春風。
旁邊那幾個修士都摸不著頭腦。
柳雲遙卻聽見他傳來的語聲:“那事情就簡單多了。”
……
浣花州。
瓊都街頭。
兩人繼續閒逛著。
這座仙城並不算大,平日裡往來居民不多,浣花州也鮮少有旅客,偶爾有雲遊修士經過,也都是極少數。
坊市隻集聚在城中心,幾條長街交錯,鋪麵相連,其中賣的各色材料,多是裁衣煉器製藥所用。
便是吃食茶葉,也大多是靈植原料,而那些擺件玩具,也大多是有益於修行的。
乍看與凡人的城鎮並無不同,但商鋪裡的一應器具,大多是修士所用。
偶爾哪家鋪子裡有奇怪動靜,譬如爆出一聲巨響,冒出一團火光,或是房子塌了又頃刻間恢複。
周圍的人也並不在意,仿佛都司空見慣了。
蘇蓁自從記事起就來玩耍,對這裡熟得很,許多鋪子的老板夥計都認識她,一路走過來不停地打招呼。
“……我小時候還曾經撞見過,有個住在蘭香城的凡人,求著路過的散修,帶她來了這裡,為了給她的母親治病。”
蘇蓁指了指幾步之外的藥鋪,“她在那裡麵打轉,被我娘瞧見了……”
許多尋常人夢寐以求的仙家丹藥,其中絕大部分,凡人都沾不得。
因為體內沒有靈力無法蘊化,吃了隻會反噬其身。
當然,有一些藥是可以的,或者能延年益壽,或者能止血生骨,隻是若非修士,未必能叫出那些藥的名字。
“我娘就幫她買了一兩續氣散,教她如何煮服。”
蘇蓁回憶道,“後來我娘告訴我,這種事其實很多,那人是為的治病,但也有來求長生的,或者來長見識的,尤其是那手上有錢的,托人將自己帶進來,在這胡亂買了什麼衣服首飾,看著輕飄飄的一件法衣,實則有百斤之重,尋常人根本穿不起來,找回來退貨,鬨得不可開交,大多數開店的也不願意對凡人出手,我娘這當城主的,也得處理這些糟心事……”
蘇蓁輕歎一聲,“想來前輩也見多了。”
“也不是,你多說點,我很願意聽的,對我而言也是長見識。”
蕭鬱立刻道:“我當凡人的時候就彆提了,修行之後也沒時間玩兒,百分之九十九的時間都在修煉或者打架,剩下的百分之一在自閉狀態,很長一段時間裡精神岌岌可危……”
蘇蓁無語地看著他。
蕭鬱熟視無睹地繼續道:“……但我想想我推就恍恍惚惚地撐過去了。”
說完還看了她一眼。
蘇蓁實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隻能當他在發癲。
兩人恰好經過一家書肆,她腳步一停,直接走了進去。
鋪子裡光線明亮,收拾得乾淨整齊,櫃子上擺著許多仙法典籍的,大多數都是些平平無奇的入門功法,也有略微罕見些的冷僻法術。
蘇蓁一眼掃過,沒看見自己不知道的,便不再多瞧。
她看向櫃台後麵的老板,“可有最新的《天兵寶鑒》?”
老板靠在躺椅上看書,聞言坐起身,“客官要幾本?”
“一本就好,多謝。”
仙城裡收金銀也收靈石,蘇蓁掏出一小塊上品靈石。
老板拿過那枚靈石,看了看色澤,收了起來。
她伸手點了點一座抽屜,指尖金光閃爍,解開了抽屜外的封印,從裡麵抽出一本極為厚重的書冊,輕輕拍在櫃子上。
那本書約有三寸厚度,外殼堅硬光滑,竟是玉石質地,內裡的紙頁柔韌結實,每一頁上都繪著一樣法寶。
有的旁邊帶著名字和所有者,以及或多或少的解說,關於法寶鑄造人、地點、材料、以及曆屆主人。
有的卻是空空如也,甚至連名字都奉欠。
蘇蓁按住書頁上法寶的圖像,空中頓時浮現出一道立體的投影。
便是那個法寶等比縮小的繪影,她用手旋轉著影像,將其認真觀覽了一遍,按在書頁上的手又注入一點靈力。
那投影頓時放大了數倍,變成了與法寶一比一還原的體積。
蘇蓁合上書裝了起來,“這是最新版的?”
老板點頭,“不久前才送來的,前麵都寫著年月呢,客官自己瞧瞧。”
神工閣出品的《天兵寶鑒》記錄世間法寶,除非其中內容毫無變動,否則每年都會重編一版。
因為許多法寶由師父傳給徒弟,或是由一個主人賣給另外一個主人,或是在戰鬥中損毀、或是被人二次精造,品階有所提升等等變化。
蕭鬱看了一眼,“讓我猜猜你買這個做什麼?”
蘇蓁一哂,“猜。”
他沉吟一聲,“你那個劍一時半會好不了,如今大約是想在前一百頁裡選個趁手的兵器?”
蘇蓁微微一笑,“前輩猜得真準。”
上輩子她放棄了冷香,很快也有了自己的本命法寶,如今她打算早點將那把劍弄到手裡。
這番對話沒再避著旁人。
櫃台後的老板眼神詭異,視線在兩人間掃來掃去。
前一百頁?
那除了神器就是仙器,要麼是有主人的,要麼就是下落不明的,或是位於極為危險之處的。
這兩人看著都修為平平,如何敢說出這種大話?
“不愧是我。”
蕭鬱掏出一塊靈石放在櫃台上,向老板說道:“勞煩也給我拿一本?”
蘇蓁好奇地看他一眼,玩笑道:“那我猜猜前輩買書的理由?”
蕭鬱露出願聞其詳的神情。
蘇蓁也裝模作樣思忖一會兒,故意道:“看看你的劍是不是升到第一頁了?”
老板神情驚悚地看著他們。
如同看到了兩個瘋子。
蕭鬱笑了起來,“那不可能,畢竟這是神工閣出品的書,肯定是要捧他們的天都城主。”
蘇蓁下意識翻到上品神器前兩頁。
聖劍滅世已經毀去了,故此圖鑒從神器開始排。
第一頁便是——
上品神器,狂瀾。
繪影裡呈現了一把通體銀白的長劍,劍身上縈繞著水藍色的光暈,一道道纏繞著劍刃,交錯旋動,澎湃奔流,宛如月夜裡浪花卷湧。
僅僅看著這圖像,耳畔似乎都會響起滔滔潮聲。
蘇蓁一直覺得這是一把很美麗的劍,就像它的主人一樣。
靈器隻能有一種屬性,仙器有兩種屬性,而神器能有三種屬性。
雖然看著像是水屬的法寶,但狂瀾其實也是水風冰三屬性,從屬性來說,倒是和自己的師父完全吻合。
但這把劍比玉塵仙尊的流霜可是要厲害多了。
劍主也比他強出千百倍。
蘇蓁視線下落,看向下方那一行標明現任神器主人身份的字跡。
——劍主滄溟仙尊,上極宗宗主,天都城主。
她自己隻有水屬性吻合,對這把劍沒有太多垂涎之意,隻是喜歡它的樣子罷了。
蘇蓁輕輕翻動著書頁。
上品神器,玉切。
第二把神劍,樣式略有些像刀,劍尖向一側傾斜,劍身色如琥珀,且剔透晶瑩,整體薄如蟬翼。
她視線下落。
——劍主絳霄仙尊,上極宗副宗主,天都城主。
“你看,這哥倆的狂瀾和玉切,雷打不動。”
蕭鬱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已經霸榜一千年了。”
“這算個什麼榜?不過是收錄罷了,若是細究這些排名的順序,很多都說不過去吧。”
蘇蓁翻到了第三頁。
上品神器,天震。
那是一把雪白的巨劍,劍身堅實沉重,看似光滑,卻又帶著一種奇特的質感,仿佛是骨骼打磨,線條淩厲冷峻。
劍刃上雀躍著絲絲金紫色雷光,那光芒裡又迸發出點點火星。
明耀的火星在空中濺射,散若夏夜銀礫,化作道道璀璨流光,恍若流星拖曳焰尾而過,環繞著劍身飛舞,又沒入劍刃之中。
但它也很漂亮。
這些瑰麗的雷火光焰,與威嚴冷肅的劍身,形成了一種鮮明又矛盾的對比,讓這把看著充滿壓迫感的神器,無端多了幾分活躍生機。
“……這繪影做成動圖,也就神器比較明顯,仙器也就是帶點光。”
蕭鬱瞥了一眼,“怎麼樣,好看嗎?”
蘇蓁的手動一動,指尖劃過右側的劍主名諱,在朝華仙尊四個字上方,懸停了片刻。
“好看不好看且不說。”
她頭也不抬地玩笑道,“前輩怎麼就不能努力一把,爭個第一?”
“唔。”
蕭鬱沉吟片刻,“也行,若是能讓你高興點,我待會兒就找他倆決鬥去。”
兩人一邊開玩笑一邊往外走。
書肆的老板坐在櫃台後麵,看不到他們手中的書頁情況,隻聽他們說話,神情已經變了好幾次。
這會子瞪著他們遠去的背影,緩緩地翻了個白眼。
有些修士看著人模狗樣,內裡顯然已經走火入魔了。
她這麼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