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靳馳腳步深陷在厚重的雪地,留下一個個深淺一致的腳印,心中愈發擔心雁雪意。
不過好在雁雪意比他更懂得如何在雪山生存。
他們大學第一次相識就是在學校登山隊的天山山峰攀登活動。
那時是冬日,他們抵達天山已是傍晚。
登山隊預定的房間在山腳,從山下望去,一眼就能將整座被冰雪覆蓋的山峰收入眼底,白茫茫得一片,十分壯觀。
為了第二天登山蓄力,當日入夜,他們大多人早早便休息入睡。
唯獨雁雪意獨自出了門,剛好被周靳馳看到。
今夜大雪茫茫,周靳馳秉著都是同校同學的情誼,追上去提醒他晚上儘量不要獨自出門,並表示他想要出去買東西,自己可以作陪。
然而雁雪意看了他一眼,隻淡淡回了句“沒事,不用擔心”,就走了。
周靳馳心想著這位校友雖然長得很好看,但似乎不太好說話。
他們過來坐了一夜火車,周靳馳都沒聽到他開口講幾句話。
周靳馳原本想著自己是不是太多管閒事,正打算回去,就看到雁雪意走去了山峰入口的方向。
他下意識眉頭一皺,思索片刻又追了上去,勸說他晚上不要獨自上山,很危險。
雁雪意隻說了句他自己有分寸,讓周靳馳先回去,態度似乎堅定要上山。
周靳馳攔不住,但晚上登雪山危險程度可想而知。
周靳馳看著雁雪意獨自往山上走的單薄背影,思考了一會,心想著自己是德牧,萬一遇到危險說不定還能將他馱下山,於是追著雁雪意一塊上了山。
那時候周靳馳自己都覺得奇怪,明明不是多管閒事的性格,連話都沒說幾句,卻冒著生命危險跟著這位不聽勸的同學一起上了山。
原本周靳馳是想去當“護花使者”,結果他低估了夜晚雪山的危險程度,當了那朵“花”。
等他不知何時昏睡過去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他們回到了山腳。
雁雪意正在他對麵的桌子吃著熱乎乎的餛飩。
周靳馳問雁雪意他們是怎麼下來的,雁雪意用他那雙澄澈剔透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說,他是抱著周靳馳從雪山上滾下來的。
周靳馳看著雁雪意漂亮的臉蛋,真誠的語氣,號稱狗屆智商天花板的德牧不知為何腦子卡殼了。
他信了。
-
是夜。
整個雪山一片靜謐。
一隻漂亮的雪豹獨自趴在小木屋的客廳,透過玻璃門看屋外的雪景。
簌簌的雪花飄落,將門外的所有物體覆蓋,大地又變成白茫茫一片。
雁雪意看著寂寥夜色下滿目的雪白,靜靜發呆。
良久,他蜷縮起身體,抱住自己軟絨絨的長尾巴當枕頭入睡。
翌日。
一隻被壓在厚重大雪下的德牧抖了抖身體,破雪而出。
周靳馳穿行在茫茫的大雪中找了雁雪意一夜,這會身上的皮毛都濕透了,又餓又累,冷得打哆嗦。
卻連老婆的一點影子都沒找到。
德牧向來食量大,周靳馳整整餓了兩天,這會餓得頭昏眼花,耳朵耷拉,狗腿都站不穩。
他蔫蔫地走在雪地,不知踩到了什麼坑,旁邊的雪堆一下子坍塌,又將他整個埋進雪底。
周靳馳餓得不行,趴在雪地一動不動,嘴裡發出委屈地“嗷嗚”叫——
他老婆呢?他的老婆在哪裡!?
德牧意識模糊地想。
……
雁雪意已經很多年沒見過如此厚重的大雪,一覺醒來就出門散步去了。
他在雪地裡一陣狂奔、打滾後,準備找個舒服的地方梳毛,卻在途中看到一隻狼狽的德牧。
德牧蔫蔫地趴在雪地中,簌簌雪花飄在它身上,將整個大狗染成了白色。
德牧聽到動靜緩緩睜開眼,看到一隻極為漂亮的雪豹,嚇得眼睛都瞪圓了,整個身體一蹦三米高——
周靳馳有個不為外人所知的秘密。
他怕貓。
雖說貓科動物向來都是犬科動物的天敵,但周靳馳對貓的恐懼已經到了深入骨髓的地步。
更被說此刻眼前的還是一隻如此漂亮的大貓。
要不是心中惦記著雁雪意還在等他這股強大的信念,周靳馳早就兩眼一翻暈過去了。
雁雪意感受到德牧的恐懼,優雅地遠離了它,心想著這裡哪來的德牧,便趴到了離德牧稍遠的雪地中閉目養神。
等雁雪意一覺醒來,德牧已經餓得奄奄一息,可它還不忘匍匐著身體一點一點逃離到雁雪意視線之外。
雁雪意蹲起身看它,心想著他這麼溫和漂亮,這隻德牧為什麼這麼怕他?
周靳馳還說德牧是全世界最聰明、最勇敢的動物。
雁雪意以前沒怎麼在城市中遇到過德牧,所以信了,現在才知道德牧膽子居然這麼小。
以往和周靳馳談戀愛,他們看到什麼有趣的畫麵都會第一時間拍下來分享給彼此,所以雁雪意此刻的第一反應也是想把眼前這一幕拍下來發給周靳馳。
反應慢一拍地想起他們已經分手。
以後再也沒機會把有趣的事分享給周靳馳了。
雁雪意眸中閃過一絲低落,自己低頭舔了舔軟乎乎的肉墊。
目送德牧爬遠,雁雪意回去拿了些昨晚吃剩的烤全羊給他。
德牧爬了半天才遠離雪豹,一看到它,全身的狗毛又炸了開來。
雁雪意知道這隻德牧膽小,瞥了他一眼,把吃的丟下就轉身離開了。
直到目送雪豹的身影徹底離開視線,周靳馳才猛地朝袋子裡的食物撲去。
他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扒出袋子裡的烤肉一陣狼吞虎咽,吃了個精光。
吃完,周靳馳才恢複了些力氣,變回人形。
他沿著未找過的地方持續往雪山深處走。
終於在臨近傍晚時,看到了稀稀落落的幾座小木屋。
周靳馳眸中一喜。
這一看就像人類建在雪山腳下的度假村。
雁雪意一定在這!
在發現周靳馳闖入的第一時刻,雪梨和雪飛就變回了人形,躲到家門口偷看他。
周靳馳也看到了他們,兩個高中生模樣的小孩,估計是當地居民,周靳馳主動走過去。
他掏出兜裡的手機,想給他們看雁雪意的照片時,才發現手機沒電了。
周靳馳又揣起手機,問:“請問你們見過一個長得特彆好看,二十歲出頭的男生嗎?”
雪飛想了想,長得特彆好看,二十歲出頭,這不就是雪意哥哥?
於是一個勁地點頭。
被身旁的雪梨狠狠拍了一巴掌。
周靳馳迫不及待地問:“他在哪?”
雪梨適時一把捂住雪飛的嘴巴,神色警惕,“你是誰?找他做什麼?”
周靳馳道:“我是他男朋友,我們約好一起過來旅遊,途中走散了。”
雪飛一看周靳馳長得這麼帥就知道他不會騙人,偷偷指了指他身後。
周靳馳順著他手勢轉頭。
後麵不遠處有一間小木屋。
周靳馳會意,“多謝。”說完就朝小木屋走去。
雪梨見狀瞪著眼睛看雪飛,“你連他是誰都不知道,怎麼能出賣雪意哥哥?”
雪飛道:“他肯定是雪意哥哥那個交往了幾年的男朋友,以前我在奶奶手機上看到過雪意哥哥發來的合照,長得就跟他差不多。”
雪梨沉默了一會,又道:“那也不能說,萬一雪意哥哥要跟他分手,好不容易才躲回來的呢?”
……
周靳馳頭發亂糟糟,西裝也已經濕透,他乾脆脫下西裝外套拎在手裡,又整了整襯衫領子,隨意捋了把潮濕的發,才往小木屋走去。
昨天和雪梨、雪飛玩了一天,雁雪意此時正在家中打掃衛生、收拾行李。
突然聽到玻璃門移開的聲音,雁雪意以為是雪梨和雪飛來了,一回頭,卻看到滿身狼狽的周靳馳。
他目光灼灼,一瞬不瞬地看著雁雪意。
雁雪意驚訝至極,手中的衣物掉落到地。
周靳馳慢吞吞走到他跟前,把西裝外套丟到地上,直直盯著雁雪意那張仿佛許久未曾見到的漂亮臉蛋,低頭靠到他肩膀,聲音委屈極了——
“雁雪意,我沒同意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