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歡狠了狠心,滿上了一杯酒,敬到何村長的麵前,恭敬地說“何村長,我是帶著誠意來的。我敬重你這麼多年一直悉心保護這片林子的心意。之前和您說的數字,我再加一成,您看怎麼樣?”
終於等到沈歡的這句話,何村長臉上的醉意突然一掃而光,死死地盯著沈歡的雙眼,目光像是沒有溫度的冰,然後一字一頓地說道“之前說的數字,再,加,兩,成。”
沒想到這個老酒鬼竟然這麼狠,像是吃準了自己沒有後路一般!這個老酒鬼的還價,幾乎精準的壓在了沈歡計算出來的盈虧分界線上,隻差了不過幾千塊而已。沈歡心裡不禁想到,難道我們的境況和底線已經被他摸透了?他舉著酒杯的雙手激動得微微發抖,幾乎要將手中的酒杯捏得粉碎。
出發前,陳忠以及其他老員工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看著自己的畫麵閃過沈歡的腦海。沈歡閉上了眼,仰頭把自己杯中的酒一飲而儘,硬撐著說道“好,就按您說的辦。我們一言為定!”
何村長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意,把桌上那杯已經推到一邊的酒輕輕抿了一口,爽朗地說道“這才是年輕人辦事應有的利落和爽快嘛。明天把合同拿來村委會辦公室。我還有事,就不陪你們了,你們喝得儘興一點。”然後轉身離席而去,順手把一旁還沒開的兩瓶酒也拎走了。
空蕩的包廂裡,氣派恢宏的壁畫,金碧輝煌的裝飾仍在散發著高貴奢華的氣息。此刻,觥籌交錯的聲音和風雲暗湧的唇舌交鋒已然消退,隻留下了沉默的沈歡和謝坤,滿桌的狼藉,還有那三四個由何村長指定要求沈歡帶來,現已變得空蕩蕩的茅台酒的盒子。
“這個老酒鬼,簡直就是老謀深算的吸血鬼!”半醉的沈歡在憤憤地嘟囔著。在謝坤的攙扶之下,兩人艱難地向他們開來的車走去。好不容易坐進了車裡,沈歡突然感到喉嚨裡一陣翻江倒海,忍不住打開車門蹲在地上吐了起來。謝坤趕緊拿來了紙巾和礦泉水放在一邊,輕輕地拍打沈歡的背部,儘量讓他好受一些。沈歡幾乎把今晚吃進肚子裡的那些何村長點的山珍海味全都吐了出來,然後用謝坤遞過來的礦泉水漱了漱口,接過紙巾把嘴擦了擦,又往自己的臉上澆了快半瓶的礦泉水,才稍微舒服了一些。
沈歡無力地坐在副駕駛的位置,靠在椅背上,用手捂著自己的額頭和雙眼,裝著因為頭疼而休息的樣子。高度的茅台烈酒在喉嚨裡火辣辣地刺痛著,太辣太痛,讓沈歡的男兒淚終於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反正這些眼淚和臉上的礦泉水混在一起,謝坤應該看不出來吧。”沈歡心裡默默地想,痛苦萬分。
辛辣的味道還在喉嚨裡持續著,遲遲不肯散去。沈歡無奈地苦笑著,自己還是無法適應這些酒局和爭鬥,他在骨子裡還是反感這種原始落後的合作談判的方式。沈歡在用自己此刻遲鈍的腦袋拚命回想著,自己第一次這麼被高度白酒折磨到底是什麼時候?沈歡陷入了對過去的回憶。
對,那應該是大學畢業聚餐的那一天吧,自己也是被這種辛辣的味道灌得夠嗆,但是心裡卻是無比地暢快。自己從市裡的985院校平新大學的金融專業畢業,有著光明的未來,也算是眾人眼中的天之驕子了吧?怎麼說平新大學在南方也是數一數二的高等院校,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目標。當初陪自己喝下畢業酒的那幫兄弟們,現在應該都在金融機構裡呼風喚雨,談笑間用數字指點江山了吧?而自己呢?順風順水地拿到了國內前三的證券公司的錄用通知,卻接到了父親沈萬林急病突然去世的噩耗。
那時,天都似乎要塌下來了。還好采伐隊裡的陳忠和傅澤兩位老前輩幫忙料理了父親的後事。父親一手建立起來的采伐隊頓時群龍無首。幾十個員工等著要開工要養家糊口,當時正在開發的兩個林場已經支付了很多的承包費用,采伐隊用於購買的那些昂貴的高級伐木機的貸款需要償還,在這些巨大的資金缺口麵前,沈歡剛入職的工資根本就是微不足道。要是沒有人接手的話,整個采伐隊,還有自己的家就要這麼垮掉了。更何況,這個采伐隊凝聚了父親一生的心血,沈歡又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它毀於一旦呢?
在這樣的形勢之下,沈歡收起了悲痛,安頓好了悲痛欲絕的母親,臨危受命,接管了父親的生意,決心把采伐隊好好地經營起來。當初年輕氣盛的沈歡心裡想著,自己可是受過高等教育,掌握了高深的經濟學原理、金融知識的大學生,管理一支幾十人的采伐隊,能有多難呢?要知道,自己和那幫大學裡心比天高的同學一樣,可都是夢想著要成為證券投資公司的首席執行官,管理著手下數以百計的金融精英,處理著千萬上億級彆的投資項目。要經營這麼一支產值區區幾百萬的采伐大隊,還不是小菜一碟?那時的沈歡心想,接下來應該就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年輕老板利用自己的才華眼光和專業知識,帶領采伐隊一舉走出困境,扭轉乾坤的戲碼了吧?電影裡的劇本不都是這麼演的麼?
可惜,現實和電影始終是不一樣的。大學裡的教科書確實教會了沈歡很多理論知識,卻沒有教會現實中一件同樣重要的事情——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