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希望(2 / 2)

城牆頭,一堆堆的死屍已堆成了山,不住的人影跑動,都是軍官在不斷的嘶吼,傳達各式各樣的命令。

“扔滾石!打退這一波,缺口就能重新補上!”

“金汁!金汁燒好沒有,趕緊他娘的抬過來!”

漫天的廝殺聲中,無數甲胄精良的義昌軍迎著箭雨,終於撞進了豁口處,但衝在前麵的人,馬上就被惡臭、滾燙的糞水澆的慘叫,在地麵打滾。

後頭,繼續攻來的士卒隻是一臉猙獰,仍然不住的衝擊豁口處的守軍。

這場攻城打到現在,好不容易有了進展,劉守文已然發狠,不斷的用自己的精銳往裡衝,期望能一波衝垮守軍的意誌,結束這場殘酷且又血腥的河北內戰。

但城內的盧龍軍亦是咬牙發狠,人人都知道城若破,守了這麼久的他們必然沒有好下場,縱使已是精疲力竭,也一波波的擋住義昌軍的撲城。

城頭上,劉守光被人持盾護在身後,隻是麵色鐵青。

守城之初,他還不必登上城樓,隻管在城內遙控指揮。但而今城破在即,他幾是日日夜夜都住在了城頭上,半步都不敢離開。唯恐哪天晚上還在榻上,就被劉守文亂軍捉起。

短短一個多月,他已暴瘦了幾十斤,這會臉頰乾瘦、顴骨突出,滿臉胡子又長又亂,已完全沒有在幽州時的豪氣風采。且望著城外的大營,隻是瘋了也似撲來的攻軍,他的神色愈加難看。

“節帥,守城器械已經不足,城中的民屋都已拆儘了!劉守文那廝發了狠,今日已是派他的主力第三次攻城了!”

“兒郎們精疲力竭,完全沒有換下來的時間!”

“城北漠北軍似也有所騷動,他們按捺了一個月,如今眼見城南大肆攻城,恐怕也不會再等下去了!”

紛亂、嘈雜、鋪天蓋地的聲音一個勁的往劉守光耳朵裡灌,令他的臉色愈加灰敗、難看。

直到最後,千言萬語彙聚成了一句話。

“節帥,俺們突圍吧!”

已有將領泣聲道:“漁陽,真的守不住了……幽州的援軍,直到現今都還未來,恐怕……”

“如今突圍,往哪邊?”

劉守光咬了咬牙,怒聲道:“咱們派出去的斥候一個都沒回來,豈能隨意突圍?咱們的人累,劉守文的人不累嗎?民屋拆完了,就拆節度使府,外城守不住,就退守內城!”

“李小喜那廝受某大恩,豈敢不支援?幽州尚有大軍,豈能畏懼漠北宵小?”他重重按著刀柄,眼中儘是血絲,似是安慰眾將,更似安慰自己:“他們必定是被阻礙住了,咱們再守一守,守一守,或許援軍就到了……”

眾將卻是全然不看好,這句話這些時日已聽了多少次,而今再聽,都隻是悲意上湧。

劉守光繼續勉勵眾人:“城北有元行欽替某坐鎮,漠北軍野戰尚可,攻城豈能有義昌軍強悍?諸位隻管安心守在此處,某亦在這裡,與諸位共存亡!”

話已至此,眾將除了效死,還能如何?

都是跟著劉守光一條路走到黑的,當時反劉仁恭、追殺劉守文,甚至把後者追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隻能惶恐請漠北援助,才稍稍保下一條命來,必然是將他們恨到了骨子裡。

而今恐怕就算獻城投降,後麵在劉守文麾下也是一個死。

何況,還有漠北軍一直在旁虎視眈眈……

……

但話雖如此,漁陽已是千瘡百孔,豈是一兩句振奮之言就能守住的。

守城器械幾已用儘,城中存糧早已吃絕,已落得殺馬充饑的地步。

城內城外,廝殺聲好似要讓山崩地裂,守軍近萬眾,已在多日的慘烈消耗下損失過半,下邊的義昌軍卻還好似源源不斷,一波打退,便又馬上逼著老弱青壯填命,待盧龍軍的力氣用儘了,又馬上大肆攻城。

城頭之上,甚而多次被義昌軍的步卒登上來,若非劉守光險之又險的將最後的替補親軍壓上,城頭都要不保。

而那道豁口,一直說著要填補上,但在一條條人命的消耗下,仍然在不斷擴大,成為義昌軍主攻的地方。

這一日直直殺到落日,守軍的血幾已流乾,城外才鳴金收兵。

但眾人看著幾麵城牆裡,疲倦得直不起腰的寥寥守軍,都能猜得到,不過一日,這漁陽的下場——

唯有陷落而已。

——————

傍晚。

城北,漠北大營。

幾十騎隆隆馳入寨門,左右的漠北兵卒皆是匆忙立盾持矛,將他們結陣擋住。

“滾開!”

年過四旬,麵相儒雅的劉守文難得窩了火氣,這會全身穿了甲胄,隻是騎在馬上按著刀柄,沉臉喝聲。

護在他周圍的幾十騎亦是不懼,他們作為劉守文的親軍,是正兒八經的百戰之兵,可不像泃水那邊自詡“精銳”的人馬那般窩囊。

他們這會身處漠北大營,也完全不懼漠北人,甚而還有幾分輕視。

當年動輒出關打草穀的,便就是他們這批人。

寨門的動靜鬨得足夠大,馬上引得耶律阿保機親自出帳。

“哈哈哈,劉大哥突訪大營,怎麼也不提前打個招呼?兒郎們不識貴人,衝突了劉大哥,大哥有氣不過的地方,權且撒在小弟身上,出出氣,如何?”

耶律阿保機的漢話說得很流暢,雖說帶了些口音,卻也顯得親切豪爽,且還不顧那幾十騎充滿殺氣的眼神,親自走到劉守文身前,替他牽馬。

劉守文卻仍然還是臉色鐵青,也不入大帳,沉聲道:“今日某幾次遣使,欲讓大王配合攻城,大王為何一直未動?漁陽本可一日而下,而今一拖再拖,這又要拖到何時?!”

他心裡窩了火氣,也完全不給耶律阿保機麵子,以往喊得極親切的“賢弟”也不喊了,隻是大聲道:“某費心請大王南下,可不是讓你們在一旁坐山觀虎鬥的!而今大王若是揣著什麼彆的心思,可彆怪某沒把醜話說在前麵!

“你漠北軍入了長城,再想出去,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

耶律阿保機一愣,而後苦笑了下,搖著頭道:“大哥還真是冤枉小弟了……”

說罷,他便苦笑道:“往常,確實是小弟未曾打造好攻城器具。現今,器具雖打造好了,但我們漠北人又習慣待在馬背上,豈擅長白日裡攻城?”

劉守文目光一轉,“你的意思是?”

耶律阿保機拉扯著劉守文的衣袖,請後者稍稍俯身,而後低聲道:“小弟已經想過,城中守軍早已力竭,而今在夜裡,更是人困馬乏,正是小弟大舉攻城之時……”

“伱們?夜戰?”劉守文一臉狐疑,全然不肯相信。

須知,塞外漠北可不比中原,中原現今,百姓苦而供養兵卒,基本上各鎮的大頭兵都是吃好喝好,對於夜盲症幾乎皆有抗性。且就算如此,一般也不會發動夜襲,因為夜裡伸手不見五指,除非月明星稀,不然就算手舉火炬,距離太遠也起不到什麼照明作用。

而漠北那等苦哈哈的地方,有夜戰的本事?

老實說,劉守文現在手下的這些歪瓜裂棗,除了自己的原部,基本也沒有發動夜戰的能力。屆時一個不慎,引起自家營嘯,反而得不償失。

“大哥且相信小弟一回,屆時你我南北合力齊攻,今夜若攻不下,小弟對漁陽城內,分文不取。”耶律阿保機卻是拍著胸脯擔保。

話已至此,劉守文便隻能照他所言。因他實際上也消耗不起了,部下本就對供養漠北軍悲聲載道,輜重運轉也困難,連劫掠鄉野都變得困難了。

因為方圓上百裡,除了一些豪族大堡,能搶的已經搶光了。

得到肯定答複,劉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