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棋高一著(2 / 2)

但就在他皺眉之際,上首的高台上,卻倏的緩緩走出一拄拐老嫗出來。

視野太暗,呂兗並不能看清這老嫗的具體模樣,但他在稍稍沉吟後,便率先叉手行禮拜下去“義昌軍呂兗,奉幽州李公重托,攜符節與要物渡海南下求見冥帝。”

殿首,那孟婆終於沙啞出聲“李公……檢校司徒李振?”

“正是。”呂兗不卑不亢的從懷中取出那方符節,道“此為李公代天巡狩之符信,請孟婆查閱。”

下一刻,一股吸力平白而起,將他手中的符節攝至殿首。

“確實不假。”

看過符節後,孟婆的語氣好似才稍稍緩和了些,道“李振與冥帝向來私下有合作之意,此舉甚至是瞞著陛下以及朝官,獨老身幾人知曉。李振既然讓你來尋冥帝,可見他當為信你。不過老身奇怪,李振入河北不過半年,既有機密遞於冥帝,怎未派一老身眼熟之人來?獨你一人?”

呂兗聽過此話,心下再次一安,遂臉不紅心不跳道“不瞞孟婆,在下奉李公之命突圍南下時,確實尚有百人,然而突圍之途甚艱,幸得一眾壯士拚死護送,在下與李公麾下首席兩人才能僥幸登船,

然李公那首席在登船前已身受重傷,於海上又遭風暴,不幸於途中身亡。在下不敢攜其屍身,以防惹人耳目,遂將之棄屍於海上,故隻有在下一人勉力幸存而已……”

“突圍?”孟婆皺了皺眉,沙啞道“聽你所言,燕軍竟如此厲害,逼得你等隻能走海路?”

呂兗聽過此言,終於悲從中來,一時表演欲爆棚,淚如雨下,泣聲將種種遭遇繪聲繪色的講述了一遍,如蕭硯如何在背後策謀燕地大亂,如李振被逼的如此之艱,如他們突圍時被圍剿的如何之慘。

如,蕭硯如何將麾下的前唐不良人滲透入玄冥教,引發去年的洛陽之變……

自始至終,孟婆便一直靜靜聽著。

到最後,呂兗便看著平靜的孟婆,訝然收聲,心下有些警惕,抹著眼淚驚詫道“孟婆,您為何……”

“你莫憂,諸如這些,冥帝早已有所懷疑。”孟婆來回踱步,沙聲道“對於蕭硯此輩,冥帝一向視其為禍亂大梁的禍心之人,隻是一直未曾捏住實證把柄而已。今日聽你一言,老身倒真是想起了一些蛛絲馬跡……李振所托之物,交上來吧。”

呂兗便又再次安心,而後叉手拜下去“不瞞孟婆,在下欲恐此物有失,在來之前已藏在城外,還請孟婆允在下去取來。”

“無妨,你告訴老身位置,老身遣人去取便是。”

“這……”呂兗稍稍猶豫。

見此狀,孟婆便沙聲道“要對付蕭硯,你是關鍵證人,老身不敢保證你在入玄冥教前有沒有被有心人盯上,今日之後,你就暫且先待在玄冥教內,以確保安全。”

呂兗便在思索再三後,迎著孟婆那若有若無的視線,到底還是咬著牙如實告知。

說完後,他才終於如釋重負,叉手拜下去“李公所托,在下已儘數交予孟婆爾。”

“好,你且下去稍等,老身見過東西,便去請冥帝出關。”

呂兗的心下大定,繼而忙不迭的出聲道“在下拜謝孟婆,然還有一事,在下的家眷被李公送到了汴梁,還請勞煩孟婆替在下……”

“老身會過問此事。”

呂兗這才終於輕鬆起來,而後在神經放鬆後,複又感覺到傷口疼痛。

不過較於事情辦妥,這傷勢日後大可慢慢療養,且待會麵見過冥帝後,他或可請冥帝為他療養一二。故眼下他隻是咬牙忍住,再次一禮,折身欲退。

但就在這時,一道破空聲倏的從他身後傳來。

旋即,一支木杖徑直穿透呂兗的後背,直直貫穿他整個腰腹。

巨力之下,竟帶著他向前撲出去,在潮濕且滿是血腥氣的地板上翻了個滾,最後湧出一大口汙血,才不可置信的側躺在地板上,而後呆滯的捧著那腹部凸出來的木杖,臉色慘白,看向殿首。

“孟、孟婆何故……”

在這道慌亂且無措的詢問聲中,老嫗慢慢走過黑暗,佝僂著身子,走到他的身前。

不住的鮮血不斷從呂兗的腹部滲出,便是他的嘴角,都是鮮血直湧,他全身顫抖,一雙眼睛瞪的極大,裡內夾雜著錯愕、驚懼、恐慌、害怕、後悔……

“其實,老身對殺你不感興趣。”

孟婆佝僂著背,雙手負於身後,顯得很是滑稽,但語氣緩緩,隻是讓呂兗感覺到了無儘的恐慌。

“你和李振如何對付蕭硯,老身也不感興趣,他是死是活,是敗是勝,對老身都無甚影響。”

“那孟婆何故……”

呂兗捧著那穿腹的木杖,滿天大汗,他這會已然被疼得有些全身麻木,卻隻是不斷的伸出手,想要索求那最後一抹生機。

“我可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求孟婆饒我…求孟婆饒我……我好不容易……”

哀求聲中,孟婆蹲下來,一雙老眼裡滿是渾濁,卻又在某一刻,突然稍稍變得清明。

“但,蕭硯有一句話似乎說的對——

你不死,不良人的元氣,或要倒退十年。老身數十年的籌劃,或也要一朝傾覆。

你可能確實不容易,可你知道老身這三十年,為的是什麼?”

呂兗的眼睛再次猛的瞪大,幾乎已是到了極致,他的嘴一張一合,卻是難以發聲,而後湧出一口血來,淌滿他的整個前胸。

直到這會,他終於察覺到了那籠罩著他的死意,折身開始哆哆嗦嗦的向外爬。

身後,孟婆毫無動容,仍隻是看著他慢慢向前爬,帶出一連串血痕。

她搖了搖頭,道“罷了,與你說,你也不會懂我不良人數十年蟄伏為的是什麼。”

聽到此話,呂兗的渾身一顫,兩隻手掌呈為爪狀,隻是拚命的向前爬。

“對了,那小子在信上說,他很欣賞你。依老身來看,他若在汴梁,或許會留你一命。

可惜,老身向來就不理會那小子的意見。”

下一刻,呂兗還不待能說出什麼話,全身便猛地一僵,卻是插在他後背的木杖已被孟婆隔空攝住。

他慌然繼續向前爬,卻開始感覺到無力。

一股淡紫的波光,此時已緩緩從木杖尖端散出,進而蕩過呂兗全身。

孟婆麵無表情,手掌慢慢聚攏,同時漠聲道“要怨,就怨李振讓你攪進了玄冥教。”

後者卻隻是極力的伸出手,向前探去,嘴中血汙張合,嘶啞的嗆出聲。

“我,不該信……”

倏然,殿中一靜。

一具屍體,便在粼粼波光中,轟然散成灰燼。

孟婆攝回木杖,毫無波瀾的穿行過黑暗。

她甚至懶得去想呂兗那所謂的不該信,到底是不該信她,還是不該信李振,還是不該信這世道……

於她而言,不過隻是隨手解決了一場三十年來數不勝數的威脅玄冥教不良人的小事罷了。

這呂兗或許真的是一個難得的人才,心性堅韌,目的堅定,意誌強悍,又有旁人難以企及的謀略乃至手腕,一路死裡逃生來這中原又付出了難以想象的代價。

但,他擋在了不良人前麵。

他也難以想象,不良人這三十年乃至百年,付出了什麼代價。

孟婆緩緩拄著木杖,召進來外麵的兩個鬼卒。

“去取回他藏著的東西,同時,遣人去尋到這人的家眷,讓他們不要和李振沾上半點關係。你們當知道該怎麼做”

兩人抱了抱拳,急步而去。

孟婆則是獨留在這地宮大殿中,思索了下,終究還是不解。

末了,老嫗的身影便化為一道歎氣聲,消失在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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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訴校尉,中原棋子已入簍中,讓他勿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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