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見川走近一些,視線挪到他身上,淺色瞳孔一動不動地注視著秦鴻博,嘴角的笑容加深,明明看上去溫和又無害,卻讓人感到一陣說不上來的毛骨悚然。
“要和舟舟出去玩嗎?”陸見川假裝不在意地輕飄飄問。
秦鴻博全身汗毛倒起,飛快往後退了兩步,躲到車門後麵。
“啊,是、是的,我們約了舟哥喝……啊不,絕不是喝酒,是吃晚飯!吃完馬上就送他回家!”
陸見川微微歪頭:“這樣啊……沒關係的,你們去吧。”
方行舟挑眉。
果然,陸見川在短暫停頓後再次幽幽開口:“我現在剛剛生完孩子,沒有工作,反正也沒什麼事乾,所以收拾完衛生後十點就來了醫院,在停車場隻等了八個小時而已。這八個小時裡雖然我覺得很孤單,很想舟舟,還悄悄用望遠鏡看了一會他工作的模樣,但絕對不會乾涉舟舟的社交的。我是非常開明的人,吃飯而已,喝酒也沒事。秦醫生你說對吧?”
秦鴻博:“……”
他的瞳孔顫抖,驚悚地看了看男師母,再看了看聽到被偷窺依然鎮定自若的師父,打了個寒顫,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坐進車內,一腳油門開走,留下一句:“對不起,我忽然想起來我還有彆的事,老師,下次再約!”
正在期待聚餐的蛋:“……”
它跳到陸見川頭上,一串憤怒的嘰裡呱啦,把爸爸的頭發扯下來好幾根。
陸見川輕而易舉把蛋塞進口袋裡,壓製了它的抗議,笑眯眯看向老婆,道:“學長怎麼當麵放你鴿子呢,真不厚道,看來我們隻能回家吃飯了,寶貝。”
方行舟被攪了聚餐,卻隻是縱容地笑笑。
他跟著陸見川上了自家車,問:“十點就來了?”
陸見川:“我太想你了,老婆。”然後頓了頓,看了一眼蛋,補充:“唔,還有糖糖。”
蛋用屁股對著他。
方行舟:“糖糖很期待參加人類的社交活動,你讓它傷心了。”
陸見川愣了愣,把蛋舉到眼前,看了一會,從神力的微弱波動中察覺到了寶寶的情緒。
他低頭親吻蛋頭,笑道:“對不起,寶寶。不過爸爸實在舍不得把舟舟借出去,自從你們上班之後,我每天都寂寞得想要重新變成小王……”
方行舟:“小王太久沒來實習,已經被開除了。”
陸見川歎氣,用臉頰蹭了蹭蛋殼,又道:“所以趕緊和我社交一下,我也是人類。”
他說得這麼可憐,蛋獨自生了一會悶氣之後又悄悄靠近他,用蛋頭碰碰他的手背,像是在安撫。
陸見川彎起眼睛,把它握在手心。
“糖糖這段時間越來越深沉了。”他感慨,“孩子成長起來好快。”
方行舟也有同感。
“或許它也在思考一些很複雜的東西,”方行舟說,“等哪天想明白了,就能破殼了。”
車輛啟動,蛋離開爸爸的手心,跳到前擋風玻璃前,一路安靜看著車外飛速而過的車水馬龍,給他們留下一道沉默的影子。
……
回到家後,為了補償沒能參加聚會的方硯洲,陸見川在家辦了露天燒烤,請來最近閒來無事的李旋和言芯,連隔壁家狗
子也被吸引(),好奇地跑進他們的庭院▔(),熱熱鬨鬨歡聚到十一點。
大人們已經困得厲害,陸見川送走友人,化身成本體,十八條觸手亂舞,飛速收拾完衛生,然後爬到床上,卷起昏昏欲睡的愛人。
蛋今天沒有鑽他們的被窩,而是立在曾經讓它感到害怕的孵化器裡,注視著父親們的親昵時刻。
陸見川用觸手揉揉蛋頭,接著關閉台燈。
“晚安。”他跟蛋說,“就算你永遠都是一顆蛋,我們也會一如既往地深愛你。”
片刻,蛋殼裡傳來磕磕絆絆的回應。
“哇啊安”。
陸見川的溝壑裡擠出笑容。
……
當晚,方行舟久違地夢到了媽媽。
他看見媽媽坐在空蕩又漆黑的寺廟裡,身前隻有一盞昏暗油燈,燈芯被夜風吹得跳躍不停,在她神色安寧的臉上投下有生命力般的光影。
而一顆光潔的、帶著縫隙的蛋悄然立在光明和黑暗的交接處,認真凝視著另一位奶奶,慢慢從蛋殼的縫隙處滲出了血。
很快,血越流越多,直到把縫隙撐開,蛋殼在一瞬之間碎了一地。
模糊的、無法用肉眼直視的影子終於擺脫束縛,在蛋殼的碎片上蠕動,發出啊啊的詭異叫聲,爬向無聲念經的奶奶,用觸手卷住她的衣角。
媽媽平靜的麵容上流露出笑意,戴了佛珠的手輕輕撫摸那團模糊血肉……
……
方行舟猛地夢中坐起,額頭全是汗,下意識看向床頭櫃上的蛋。
天剛剛蒙蒙亮,陸見川還在沉睡,神色很安穩,顯然正做著美夢。
蛋依然保持著睡前的姿勢,站立在孵化器中,和醒來的爸爸對視。
方行舟用力深呼吸,低下頭去用額頭碰了碰蛋殼,回憶著那個清晰又詭異的夢境,沒有說話。
許久,他聲音沙啞地小聲開口:“神力已經成熟了,隻差一個契機?”
蛋不回答。
方行舟繼續說了下去。
“這個契機……”他想著昏暗不定的畫麵,“和血、血緣、羈絆、愛有關係。”
蛋還是沒有回答,隻是碰了碰爸爸,發出一聲稚嫩的:“早!”
方行舟神色柔和一些:“早。”
他把蛋揣進懷裡,轉頭搖醒還在睡覺的陸見川,道:“小鹿,我們提前三天去看媽媽,現在出發。”
陸見川一個激靈,立刻清醒,緊張又迷蒙地看向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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