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裡爬上了陡坡。
膨脹的雲層像是欲壑難填的怪物,烏泱泱地伸出捕獵的觸手,仿佛要吞沒世界。
遠處下起了暴雨,雷電翻滾,源源不斷的潮氣像是大自然的汗味那般濃烈排外——很快,大雨就要席卷而來了。
在這樣的氣候下,一切動靜都顯得格外巨大,而一切靜止的事物都變得那麼渺小。
杏裡轉身,一個瞬身之術,便來到了鳴人說的地方。
斑盯著她的背影,覺得她方才磨磨蹭蹭爬山的樣子,簡直蠢爆了。
她進了山洞。
邁入山洞的一刻,世界好似分割成了兩半,一半是正常的世界,一半是色彩顛倒的世界。
那種色彩顛倒的感覺像是吃了毒蘑菇,腦海中綻放出一朵又一朵的激昂旋律,萬物盛開,格外鮮豔。
但很快,這種異常感就消失不見了。
就在這時,淅淅瀝瀝的雨點,追到了山洞口,像是散落的串珠,忽的撒開一大把,叮叮當當,須臾之間便把土路化作泥漿。
烏雲沉沉,雨越下越大。
杏裡掏了掏忍具包,拿出一個便攜手電筒。
打開手電筒,黑黢黢的洞穴一下亮堂了,就連那份怪異也削減了不少。
——以洞口為觸發點,這裡被結界分為了“表”、“裡”兩個世界。
現在,她就在自己所創造的“裡世界”。
她繼續往裡。
這地方是個天然岩洞,不久前還有猛獸居住,裡頭散落著腐葉和動物屍骨,隨著時間的推移,冒著幽幽熒光,仿佛指引地獄的長明燈。
洞穴儘頭,有個被特意清理出來的空地。
那塊空地鋪了隔水墊,一個人形身影躺在上麵,一動不動。
若有其他人在,大概會驚訝地發現,此人正是今日鬨得沸沸揚揚的宇智波止水。
其實,宇智波斑有一點誇大了。
止水還沒死。
——但也不能算活人。
硬要形容,就是個植物人,離腦死亡不遠了。
【你打算拿他怎麼辦?】
斑雙手抱臂,表情嚴肅,像個監考的教導主任,【恕我直言,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
“我知道。”
山洞有些冷,她搓搓胳膊,還是沒忍住第二次吐槽,“這家夥對自己下手太狠了。”
【哼,一個被‘火之意誌’燒壞腦子的家夥。】
斑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棄。
“這點我倒是讚同,”她晃了晃手電,“他的腦子就沒好使過。”
空氣中飄蕩著不知名的灰塵和孢子,在手電光的照射下,映射出銀白色的遊絲。
杏裡越過塵埃,在昏迷的止水旁邊坐下。地麵的石子有些硌人。但她實在懶得動彈了。
【那還管他做什麼。你們不是不熟嗎?】
斑還是那副抓住空隙就要挖苦人的調調,【你該不會想靠他來解決死局吧?】
“那倒沒有,”她看了眼比自己還早“躺平”的止水,搖搖頭,“他要是靠得住,我都能當火影。”
【嗬——】
斑像是想到了什麼,笑的有些陰沉,【你們兩個,再加上宇智波鼬,一個比一個廢,宇智波會完蛋也不冤。】
“……”
杏裡有些無辜。他倆廢,那確實該罵,但把她也扯上做什麼?她本來就不是這條賽道的。況且,截至目前,她是唯一在積極思考如何活下去的人。他應該誇她才是。
但繼續這個話題也沒意義。
杏裡把手電卡在岩縫中,勉為其難地站起身,從忍具包中掏出一個卷軸,打開,鋪展在地上。
宇智波斑飄到她麵前,手電筒的光照正好在他的臉上,沒有漫反射,直接通了過去,像是把那一塊挖出來似的,怪嚇人的。
杏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收回視線,把話憋了回去。
她開始釋放錄入在卷軸上的術式。
術式像滴落在水中的墨汁一樣,無規則地擴散開,但又形成了某種特定的軌跡,張牙舞爪地勾勒出一個又一個閉環的圓,仔細一瞧,又不隻是圓,像一睜一閉的眼睛。
【你這是在做什麼?】
“穩定空間。”
……原來這是穩定空間的術式。
宇智波斑挑了挑眉毛,想起了與她初見的時候。
那個時候也是這樣,她把手電筒嵌在地上,一份卷軸鋪展開,大大小小的黑色圓圈仿佛夏日池塘的睡蓮,挨挨擠擠霸占了樹林一角。
隨後,她站起來,像是下了什麼決心,說——
***
“初次見麵,我是宇智波杏裡。”
宇智波斑一睜眼,就看到了一隻白皙的手臂,順著往下看,才看到一個卷發女人。
這女人沒骨頭似的靠著一棵樹,樹林很暗,月光隻散落下些許光點,她正好就站在光點中,烏黑的頭發長長地卷住閃爍的幻象,像是深海的發光水母。
銀月在上,樹枝爭先恐後地向上伸展,地麵有不知名的黑色圓形符文,層層疊疊,如漣漪一般,正在慢慢消散。
【你……】
他沒說完話,腦袋像是忽然被人打了一拳,海量而陌生的“信息”填鴨似的灌入,仿佛有一隻手伸了進來,像和麵團般拉伸他的腦漿。
他弓起背,喉嚨發出一聲痛苦的嗚咽。
好一會兒,他才緩過來。而那個女人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他,神色淡漠,像是在觀察無菌箱裡的小白鼠。
他一下知道了很多事——現在是什麼年代,她召喚他是出於什麼目的,她的咒力特性,咒術師的能力範圍,死亡預知夢的畫麵,甚至於另一個世界的大部分常識,都內化成了他知識體係的一部分。
“還好嗎?”
她像是觀察到了某個節點,這才彎腰收拾起地上的卷軸,一邊紮緊,一邊往前湊了湊。
“剛才那是‘術式公開’,如您所見,可以強化術式效果。”
斑消化完那些強買強賣的知識,眉頭擰的像麻花。
【所謂的‘術式公開’,應該隻會公開‘生得術式’的具體能力。】
他快速翻閱腦海中的知識,渾身散發著黑壓壓的氣場,簡直比濃稠的夜色還要滲人,【而你塞給我的那一堆,雜七雜八什麼都有——我可不認為‘抓娃娃機的命中率’以及‘把一碗拉麵湯沾完需要多少麵’和你的術式有關。】
杏裡打哈哈笑了一下,立馬挨了對麵一個白眼,瞬間不敢笑了。
她咳嗽一聲:“情況特殊,為了加倍術式效果,我還額外公開了很多個人情報……也確實塞了些無用信息,您先緩一緩,等緩過來了,我再說後麵的事。”
嘖。
這個“個人情報”也是有夠水的。
他不理解為什麼會有人把有限的生命浪費在無用的研究上麵。
【彆浪費時間,說。】
他知道這個女人的術式名為“請神容易送神難”,顧名思義,就是可以通過生得術式召喚已逝之人,讓其作為“過咒怨靈”供自己使役。
但作為代價,她得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籌碼盤上,在達成目的後,遭受過咒怨靈的追殺,直至死亡。
她很少用這個能力,因為不劃算。
但這回她耍了個小聰明。
她利用“術式公開”增幅了自己的能力,從而壓製“過咒怨靈”的狂化狀態——宇智波斑現在還能維持人性,進行正常的思考和溝通,也算她的功勞。
她之所以這麼做,是想在他意識清醒的狀態下達成新的契約,以解除後續的追殺。
但直覺卻告訴他,真實情況並非如此。
——她沒有把信息給全。
即便有“束縛”在身。
“我們立下新的束縛吧——”
杏裡輕攏長發,往後一抖,烏黑的眼睛帶了一絲淺淺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