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智波止水。
我跟著媽媽,往父親住的病房走去。
媽媽或許有強迫症——我記憶中的她也確實有。她走在路上必須不偏不倚地走在中間,仿佛兩邊長廊的牆上會伸出很多很多的手,強行把她抓走似的。
她這樣搞得我也怕怕的。
我抓著她的裙子,踩著她的影子,跟在她的後邊。蕾絲花邊的裙擺抓在手裡,刺刺的,像是抓了一盆仙人掌。
我忽然產生了一絲疑惑,在我們這邊,蕾絲這種布料好像並不流行,大家經常穿的是漁網服,緊身輕便,男人女人都穿。
向來追求中庸和體麵的媽媽,為什麼會選擇這種小眾而花哨的布料呢?
我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我們走了很久,走著走著,媽媽不見了。我依稀記得,她去取藥了。是了,現在得我自己去找爸爸了。
我不是很想去。
因為我不僅跟媽媽的關係不好,跟爸爸的關係,更是差到了極點。
我們沒有共同語言,隻有不得不應付的親屬關係。
——507病房。
病房牌子下掛著的名字是:宇智波明川。
這是個不錯的名字。
不知為何,我印象中的爸爸名字應該更土氣一點,是那種一聽就知道他是大家族長子的名字。
但這種無端猜測,多半源於我的個人偏見。
我抓住門把手,按了下去。
哢噠——
門開了。
爸爸坐在病床上笑吟吟地看著我。床頭櫃上擺滿了鮮花和水果。高級補品也有好幾箱,堆放在角落,在亮堂堂的病房裡,看起來金燦燦的。
看來爸爸的人緣很好,也很受追捧。這與我印象中的又不太一樣。
我的爸爸雖然是長子,但天資平平,並不受寵,最後繼承家主的還是他的弟【塗黑——】
【塗黑——】
【塗黑——】
我剛剛走神了,爸爸喚我的名字,讓我幫他削水果。
我點點頭,走向果籃,挑挑揀揀,選了個最難看的蘋果,也沒洗,直接削了起來。小刀磨的很亮,倒映出我的麵容。我盯著刀尖,停下動作,與自己雙目對視,發了一會兒呆。
或許是我應付的態度過於明顯,爸爸笑了起來。
“抱歉,我突然生病,讓你們擔心了。”
“不過是普通的腸胃炎,彆說的像是絕症一樣。”我繼續削起蘋果。
爸爸伸出手,接過我削了一半的蘋果,也沒吃,放在了一旁的盤子裡,笑了笑:“最近過得如何?快畢業了,有什麼打算嗎?”
“打算做個家裡蹲。”
“是校園生活過的不順心嗎?”
“不順心,我們這屆就兩個畢業生,一個是特級,另一個是特彆垃圾。”
“可是,你也是特級吧?”
“特級和特級之間,也是有鴻溝的。”
我低頭把玩著水果刀,心說,我的能力,說白了,就是獻祭用的召喚術,可以召喚過往時代的最強者,以解決當下無法解決的難題——但相對的,我也得承受沒完沒了的追殺,直至死亡。
這個術式最麻煩的一點在於,隻要我不死,術式就無法解除,召喚將持續下去,過咒怨靈即便被殺死,也會一次一次地重現,無論何時何地。
所以,沒有人能救我。
我的特級同期不行,我那目中無人的堂弟也不行。
咒術高層重視我、我的家人培育我,不過因為我是個珍貴的消耗品——就像一枚可以精準操控的核彈,隻要條件達成,就能使出超越特級的力量——隻要我死了,災害就會停止——除此之外,我彆無價值。
有時候,我很羨慕我的同期。
雖然她是被天元選中的星漿體,也是個消耗品,但她似乎與高層達成了什麼協議,逃開了被獻祭的命運。
“是嗎,看來你也很辛苦。”爸爸看著我。
我手裡的水果刀反射著他的麵容——那是一張年輕的臉,帶著溫文爾雅的笑容,與我記憶中的,那張習慣性苦悶的臭臉截然不同。
他道:“對了,在你離開前,能不能把你的小太刀留給我?”
這個請求有點突兀,而且……小太刀?
我伸手往後一探,確實摸到了一把刀,就背在身後。我似乎有用刀的習慣,還是個用刀好手。
這麼想著,我感到有些彆扭。
“為什麼?”我問。
“我閒來無事,也想找點事做,正好你的刀也需要保養了吧?”
“您……方便嗎?”
“怎麼不方便,我就是隻剩一隻手也能握刀呢!”爸爸伸出完好無損的右手,拍拍胸膛,笑的很豪爽。
我卸下刀,放在床邊,但沒有遞給他。我的另一隻手還握著水果刀,或許捏的久了,它略微有些發燙。我低下頭,盯著它的刀背——我的眼睛,爸爸的眼睛,還有屋內的一切,全都成為變幻萬千的倒影,濃縮在一把窄窄的刀背,最終,坍縮成一道紅光,一閃而過。
水果刀裂開了。
不知不覺間,我想起了很多事。
我歎口氣,看著“爸爸”,喊出了那個名字:“止水——醒醒吧,彆睡了。”
此話一出,男人的臉,像是被無數的蛾子爬上了似的,升起了密密麻麻的馬賽克——整個世界的色調變了,不再是陽光明媚,而成了一種飽和度過高的紅藍色調,鮮花和水果都腐爛了,變成了稀奇古怪的紫色,對外吞吐著濃鬱的熒光色汁水。
我——宇智波杏裡離開床邊,看著那個由人變成怪物的家夥。
那個占了她的便宜、硬要她喊“爸”的怪物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像素人——腿很長,人很高,薄薄的一張,站起來,腦袋“嗡”的一下頂到了天花板,然後,突然朝她吐了一口熒光色粘液。
她閃避開,眼見粘液落在地上,把觸碰到的東西都腐蝕成一團意味不明的馬賽克。
“……”
馬賽克?
這種攻擊的侮辱性也太強了吧?
——止水這家夥!
她沒有猶豫,撞門而出。
外麵的世界,已然變了個天地。
外頭的色調跟病房裡的一脈相承,都是過飽和的紅藍光,晃的人眼暈。兩排牆壁都伸出了挨挨擠擠的人肉手臂,有粗有細,有老有少,像是搶購車票的手,伸的老長,做出抓取的動作。
天花板上吊了很多人,很多腿垂下來,各色不一的鞋子,搖搖晃晃,裡頭還有幾個光腳的。
杏裡倒抽一口氣,彎腰低頭,跑在道路中間,儘量不碰那些張開的手和垂落的腳。
跑著跑著,她發現自己又跑回了507病房。
不,不算跑回——而是每一間病房都變成了507病房,每個病房的門口都站著一個馬賽克的高個男人,靜靜地看著她。
這些馬賽克男人的脖子上都紮了一把刀,不過刀已經被同化成了類似rpg遊戲的像素刀,看不出原本形狀,隻知道是一把中等長度的武器。
……不會吧。
她摸了摸被自己帶出來的小太刀,想到了那個自稱是“爸爸”的怪物的最後請求。
——把你的小太刀留給我。
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