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也不是不能理解,安陽之前對於褚公公的“可愛”評價。
即便這種話但凡傳出去,都可能會有已經是殘骨的軀體半夜從棺材裡爬出來在墳頭罵街。
……這是在開玩笑。
可能安陽自己都沒發現,她對著一個身邊僅對她特殊照顧的太監,也抱有一些不太符合實際狀況的奇異偏愛。
“你派人把她送回去,然後放個人在她身邊,要動作稍微輕一些。”安陽彎著眼叮囑著窗邊的褚公公。
“本宮留著她有彆用。”
褚衛:“是。”
阮明櫻看著看著。
……也,也不是不行吧。
在古代,至少太監…不不,至少褚公公是潔身自好的?這個好像是原著作者在作話裡親自認證的——是個極度潔癖事還多的死太監。
就在她覺得好像這對乍一看畫麵還挺美好的時候。
阮明櫻被帶出安陽的房間,見她友好地衝自己揮了揮手,而後就在褚衛的死亡凝視下。
寫滿了“這玩意兒到底是為什麼能得了殿下的青眼”的、毫不掩飾的目光……!
阮明櫻又再次被五花大綁,被抗著衝上了牆,朝阮府的方向衝去。
夜晚的冷風刮得她眼淚都射下來了。
媽的,可惡,死太監,毀滅吧!
深夜。
褚衛在處理完事務之後,特意又去安陽地房間看了看。
燈還沒滅?
錦緞窗上還透著淺淡的燭光。
“殿下?”他手持提燈,在門口輕聲開口。
裡麵的少女聲音清晰地傳來。
“進來。”
褚衛立刻放輕了動作,打開門扉。
少女倚靠在床邊,見他進來,臉頰或許是因為之前的對話染上幾分粉,臉上的笑容帶著幾分親昵。
不像是對著身邊的屬下,而更像是對著家人的。
刹那間,褚衛像是應激反應般迅速掐住了心裡那無比狂妄又僭越的思路。
保持冷靜,保持敬畏。
褚公公,你可不是什麼剛入宮不知禮數、任人欺辱的小太監了。
燈光柔和,夜風淺淡。
他什麼都仿佛掩飾得住,往前走的步伐也僅僅是為了調整呼吸,放慢了一分。
褚衛感覺自己靈魂都出竅了一瞬,如飄浮著的鬼怪看著自己的身體如傀儡般正常行動。
他聽到自己說。
“殿下還未曾睡?可有何吩咐?”
啊,做得很好不是嗎。
他終於緩過神來,眉眼溫順。
安陽眨了眨眼,反問:“你不是準備撫琴給本宮聽的嗎?還是你覺得太晚了,攪擾鄰居?”
說著,她還假裝猶豫了一下。
褚衛:誰敢有意見他連夜持刀出去把人乾掉(無慈悲)
雖然心裡確實是這麼想的。
但他表麵上還是睜大了些眼,臉上的笑容都帶了幾絲心滿意足的靦腆。
“能為殿下撫琴是奴的福氣,隻是技藝著實比不上司樂坊的樂師,若是攪擾了殿下的耳朵也容奴提前告罪。”
安陽:“彈點柔和的。”
“是。”
房內響起琴音,如湖麵泛起的漣漪層層散開。
安陽手撐著臉,本是半睜著眼欣賞。
聽著聽著,挑起了眉。
他這麼忙還有時間練琴啊?這聽起來……
她越聽越匪夷所思。
不像是什麼速成的技術啊。
即便是普通的琴曲,他這一手沒個幾年苦練下不來。
所以她更迷茫了。
啊,莫非這就是某些特定人群最擅長、也最愛說的“略同一二”?
不過確實今日也是累了,即便在馬車上也沒睡好,就覺得褚公公這一手按摩技術是真不錯。
琴曲結束。
床邊暗香繚繞。
令人驚異的是,明明安陽有些認床,但卻在床上緩緩地睡了過去。
褚衛幾乎未曾發出任何聲音,將古琴放在一邊,而後走到了床側,輕柔地在不驚擾到剛入睡的安陽的前提下,幫她往上拉了拉毯子。
剛好把腰腹部已經脖頸一下完美保護住。
殿下經期將近,絕不可受涼。
在這方麵相當古板的、比她自己還謹慎的褚公公看著和諧的床鋪,欣然露出了笑意。
驀然,他的視線落在了床上少女彎曲的手臂,手指曲起放在身側。
指甲上是再精致不過的花色,很顯然是他不在的時候,安陽公主也撫弄過琴弦,她的指腹都有幾分泛紅。
褚衛感覺從指骨開始,奇異的酥麻感開始在體內流竄,最後往腦上翻湧而去。
殿下。
他無聲地張開嘴,屈膝跪在地上。
地麵上是他為了保護安陽公主鋪設的柔軟地毯,更不必提造價。
麵容蒼白的少年臉上帶著不可思議的滿足感,他張著嘴未發出一個音。
目光落在少女那柔軟的指尖,良久。
褚衛緩緩傾身,而後就在僅僅半寸,屏住的呼吸,溫和的香氣…
他驀然頓住。
而後默默的,在這死寂的黑暗之中又坐了回去,原本挺直如青鬆的脊背驟然展現出幾分佝僂。
這是許多常年低頭、躬身的太監會有的通病,原本不會出現在習過武,身形矯健的他身上。
此刻,卻顯得無比卑微。
少年模樣的太監低下了頭。
他安靜離開了房間。
就像沒來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