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從頭到尾不言不語的玉公子,終於抬首望了過來,目光鎖在阿英身上凝滯片刻,冷淡開口,聲音如清泉漱岩,泠泠相擊:
“你先回答我一問題。”
不講先來後到固然沒有道理,但阿英也並不在意:
“但問無妨。”
“你所練輕功從何處所學?”
阿英未曾料到他所問的竟是這般不相乾小事,她所練輕功名叫“寒潭印月”,取自足尖點地留下彎月一痕之意。她沉吟片刻,倒也實話實說:
“是我娘教我的。”
“令堂尊姓?”
“家母秦氏,故去數載,閨名不便透露。”阿英頓了頓,又補充道,“這門功夫是她少時闖蕩江湖所學,至於師從何處,我便不知了。”
玉公子聽罷不置可否,阿英亦不知曉這是否是他想要的答案,隻聽他緩緩道:
“據悉那聖地之中有一處機關暗道,非輕功卓絕之人不可破,故而非你不可。”
不待阿英追問,杜衡便適時起身送客道:“天色不早了,阿英姑娘一路奔波勞累,不若先回房休整,具體事宜我們明日再議不遲。”
於是阿英隻好告辭,臨出門時,她裝若不經意隨口問道:
“對了,上次在南北客店遇見的那位夫人可安然無恙?我救人心切,多有得罪,還望當麵向夫人賠罪。”
杜衡卻是回得滴水不漏:“夫人玉體安好,賠罪二字萬萬不敢,承蒙姑娘援手,我在此代夫人向姑娘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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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英隨婢女來到廂房之中,房中果然也雕梁畫棟,精致非凡,不多時卓航尋來,阿英對他將杜衡之話如此這般重述。唯恐隔牆有耳,二人不曾多言,隻各自休息,明日靜觀其變。
一夜無話,翌日一早,用過早膳,杜衡便著人通知阿英與卓航,令二人做好準備,午時一過,眾人便出發進山,前去藏寶聖地。
阿英心中一提,她本以為在茫茫大山之中尋找一二十年前廢棄之地,少不得要十天半月,還打算尋個時機暗中去見那夫人一麵,誰料到要即刻出發。
“姑娘,不如找個由頭推脫了此行?”卓航提議道。
“不可,我既拿人錢財,推三阻四,反而令人生疑。”阿英搖了搖頭,沉吟片刻,低聲道,“稍後你與我同行,而後找準時機,悄然回返。你我分頭行事,隨機應變,如若走散,便在金城時落腳的那徐家客店會麵。”
“是,姑娘。”
兩人如此這般計劃妥當,為的便是盯緊那夫人,誰料午時出發之時才愕然發現,此女竟將與玉公子一同進山。
那名不知是否名為“紅葉”的美人,為方便行動,換作了一身男子胡服,青絲儘挽,卻仍是弱質纖纖,並無一絲英氣。雖驚鴻一瞥,便被扶進了馬車之中,可還是被阿英瞧見了。
她不禁重重看了一眼那騎馬在側的玉公子,心中念頭千回百轉。
這一行人數不多,除去杜衡及曾見過的那無影劍上官堯,添上阿英與卓航兩個,才共十四人而已。可阿英能辨出來,玉公子手下那些個護衛,貴精不貴多,人人訓練有素,精明強乾,十分得力。
出城池向西而行,半個時辰左右便進了日月山,西北之地不若中原炎熱,雖盛夏時節,林中草木參天,倒是頗為清涼。
前方帶路之人,是個名喚韓阿丁的矮個男子,他是本地獵戶,對山中道路頗熟,故被雇來引路,這段時日一直和玉公子的手下在這山中尋覓。
眾人沿山勢而上,路途越發崎嶇陡峭,不得不棄馬棄車徒步而行。有二人專攻土木之事,遇山劈樹,遇水架橋,好不嫻熟。可饒是如此,路仍是難走得很,其餘人還好說,獨那夫人弱質女流十分辛苦,臉色慘白,手腳發軟,仍是咬牙堅持。
玉公子對她不聞不問,還是杜衡開口命護衛將其攙扶而行。
護衛畢竟身為男兒,夫人玉容微紅,又羞又惱,猶豫不決。
那護衛等得不耐,大手一拽便將她拖來身前,剛要邁步,忽覺手中一空,驚愕回頭,這才發現手中人竟被彆人悄無聲息偷了去。
阿英單手攙著那夫人小臂,向玉公子笑了笑:“男女授受不親,不如我來扶這位夫人可好?”
玉公子絲毫不在意此事,隻淡淡瞥了一眼,轉身便走,眾人相繼跟隨。
而阿英腳步放慢,不動聲色的落在了隊伍最後。懷中之人汗濕鬢發,那股妖媚異香便更加明顯,阿英仔細辨彆片刻,心中已有了猜測。
在那夫人再一次腳下險些絆倒,連聲抱歉之時,阿英用幾不可察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聲問:
“紅葉夫人,你所服食之藥,可是‘神女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