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地四十三場 要劇本不?
薛晏吃過飯之後也沒有走, 而是到陽台上坐在了椅子上乘涼,一點也不把自己當外人的樣子。
老鼠收拾碗筷去了,黎堯本想幫忙,但老鼠沒讓他動手。他便也走到陽台上, 一邊吹風, 一邊偷偷打量這個男生。
對方的劉海有點偏長, 眼睛的顏色很淡, 不是一般人的咖啡色, 是很淡的茶色。
望的好好的,那雙茶色眼睛突然轉了過來:
“你看什麼?”
黎堯嚇了一跳, 有些慌亂,下意識找了個理由,說:
“我是在,呃,我隻是好奇你聽的什麼歌……聽起來挺不錯的。”
那巨大的白色耳機裡確實有音樂聲流出。
茶色的眼睛又轉了回去:
“Thrash Metal。”
“鞭撻金屬……?”好歹在上一個世界裡混過,黎堯現在的詞彙量挺豐富。
“你是剛來的?”燕子問。
“啊, 是,今天剛來的。”他也找了張椅子搬來坐下。
“為什麼來的,追夢?”
這話雖然語調很平常,但是還是讓黎堯感到了一種嘲諷。
他略有些不快:“不是。”
“哦——原來是為了央鳴。”
黎堯驚訝的瞪大了眼:“你怎麼知道?”
燕子這次還是沒轉頭, 但是笑了笑:“隨便套你話的, 沒想到真的是。”
黎堯感到很不好意思,但是又不知道怎麼解釋比較好,還好老鼠出現了,他甩著手上的水漬, 順便在褲子上擦了擦,說:
“你們聊什麼呢?”
“啊, 沒什麼。”
老鼠也拖來一張凳子坐下:“說起來,燕子在橫店的時間比我還長。誒,燕子,你答應那個導演了嗎?”
燕子隻是諷刺地扯扯嘴角。
黎堯:“什麼導演?”
老鼠把腿翹起來:“有個神經病,到處吹自己要拍電影,遞劇本,結果彆人一看,什麼狗屁玩意,再一問,原來什麼都沒有,讚助,設備,團隊,什麼都沒有……他還看上了燕子,要讓他演主角。”
黎堯:“大概是講什麼的故事?”
老鼠想了想,正要說,又看了眼燕子,發現對方並沒有什麼厭煩之色後,開口道:“就是有一個男孩子,他的聽力,怎麼說的來著,好像是什麼,有延遲啊,就是聽見的話,比現實的要慢一天。”
黎堯:“聽上去蠻有趣的啊?”
“得了吧……反正沒人想搭理他,這年頭,不給錢就想讓人去拍戲,可能嗎?誰沒事跟他一起玩白手起家那套啊,”老鼠做了一個很嫌棄的表情,“看來是沒吃夠苦。”
“而且他一沒名氣二沒作品,這年頭好劇本多了去了,憑什麼看上他的。現在幾點了……”老鼠說著,抬起手腕一看表,“要到七點了,要來了,到時候你自己看吧。”
黎堯:“什麼自己看?”
燕子說話了:“一到七點,他就會來這邊宣傳。”
宣傳?黎堯本以為會有個人拿著大喇叭遊街竄巷的喊,但是並不是,沒聽到太咋呼的聲音,倒是好像從樓下傳來了物體碰撞聲。
不一會就有人敲門,老鼠示意黎堯自己去看。
黎堯挺遲疑,那敲門聲顯得很斯文,也很有節奏,而且不斷絕。
他打開了門,隔著防盜鏈看見了一張臉,帶著圓圓眼鏡的一個青年,嘴角破了皮。
青年看見他,沒推銷什麼,隻是說:“之前沒見過你啊,你是新來的?”
黎堯點頭:“對,今天剛過來。”
青年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你長得很不錯啊,來橫店是為了拍戲吧,和我合作怎麼樣,我有一個很好的劇本……”
老鼠從陽台探出頭:“磨磨唧唧個屁啊,還不走?!”
圓眼鏡青年縮了一下頭,然後從挎包裡拿出一遝紙,賠著笑遞給黎堯,然後關上了門。
黎堯拿著紙回到了陽台,平心而論,他對青年的印象並不壞,為什麼老鼠和燕子對他那麼反感?
不過他和他們也還沒到能問出口的關係。
老鼠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麼似的,解釋道:“其實我們也不是想對他那麼壞的,他就是個牛皮糖,你知道嗎,給一點好臉色就纏著你不放啊,太煩了,你是新來的,而且今天對他態度還不錯,你等著吧,他肯定要纏上你。”
黎堯:“怎麼個纏法?”
老鼠一臉沉痛:“打個比方吧,要是有機會,他連你拉屎的時間都不放過。”
黎堯展開了手裡的劇本,可能是為了節省紙張,連個封麵都沒有,直接就是密密麻麻的小字,但是在正文之前卻有一段很誠懇的介紹,那語氣幾乎是低聲下氣,可是說到展望的時候又有一種無法掩飾的輕狂。
老鼠掀開自己的背心,拍拍肚子打了個飽嗝:“這個劇本我們這爿的人基本上都看過,拍出來肯定也就是一個青春文藝片什麼的,一點意思沒有。”
黎堯沒回答,翻了幾下劇本,對話不多,人物也不多,但是那些繁瑣的提示語倒是連篇累牘,場號也極多,就算是身為外行人的黎堯也覺得這會是一場難拍的電影。
白色耳機裡的嘈雜音樂一曲終了,陽台上陷入了短短的沉默。
燕子開口了:“我不答應他倒不是因為沒錢拿,我隻是很看不慣這種人 。”
黎堯:“哪種人……煩人的嗎?”
燕子:“我以前的同學也有很多這樣的,有了一個創意,就要拍電影,或者做動畫、做遊戲。這就像是拾了一雙筷子就想開飯店一樣。”
老鼠總結:“反正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燕子:“是的,這種天真讓我很惱火。”
黎堯:“但是……呃,一切不都是從沒有到有的嗎……是吧?”
老鼠:“你剛來,這麼想也正常,再待一陣子就懂了。”
燕子看著他躊躇的表情,冷笑了一下:“你知道的還太少了,你要是知道拍電影有多難,就不會同情他了。”
然後他帶著他的白色耳機站起來:“我走了。”
老鼠:“走好啊。”
燕子離開之後,老鼠幫黎堯的筆記本接上網線,他將黎堯的無線鼠標在手裡顛了顛:“手感不錯啊兄弟,挺專業。”
他打開電腦,看見桌麵上的遊戲圖標,又笑了:“我就知道你也玩,幾區啊,一起開黑?”
黎堯還在想那個圓眼鏡的事情,有點沒回過神:“啊……啊?”
老鼠雙擊點開他的遊戲,熒光屏倒映在眼睛裡:“你還沒回過味來啊,這不挺簡單的嗎,拍電影多大個事兒啊,第一步那肯定就是拉投資,不是隨便湊幾個追夢人就能搞定的事兒……哎你段位可以啊!我沒電腦,咱去網吧開黑吧?”
黎堯看著桌麵上陌生的遊戲:“不……不是很想玩兒……”
老鼠一臉遺憾,不死心道:“彆這樣嘛,帶帶我怎麼了?”
黎堯根本不知道他說的那些術語是什麼意思,更不可能和他一起玩了:“呃,我今天真挺累的了,不好意思啊。”
他都這麼說了,老鼠也不好強迫他:“那算了……因為之前是我一個人住,所以還沒裝路由器,等會我網購一個,你先用吧,我下去跳廣場舞。”
黎堯:“廣場舞?”
老鼠:“是啊,這邊好多人都跳的,你要是感興趣可以和我一起去。”
畢竟還不夠了解這邊,黎堯決定從網上找一點資料,就拒絕了他。
老鼠走了之後,他坐在椅子上長長的舒了口氣。明明是自己最熟悉的世界,但是真正來到這裡之後,卻又有了一種說不清的違和感。
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對勁,好像自己的認知很浮,不能真正的和這裡對上號。
如果狗蛋兒在的話,一定又要說是什麼記憶的後遺症吧……他打開瀏覽器,麵對著空白的搜索框,卻又無從下手。
電腦擺在一張桌子上,而那桌子上還擺了一個挺胖的塑料的小鐘。
滴答滴答。
如果說之前的世界,還能欺騙自己一切都是假的的話,那麼在這個非常熟悉的世界裡,自己再沒有理由去欺騙自己。和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覺,真是太孤獨了。
滴答滴答。
他最終輸入的是「黎俊」。
第047章 第四十四場 來一局嗎?
黎堯並沒有出找到任何他想要的結果, 網絡上隻有一些亂七八糟的信息。
“呼啊——”他仰在椅子上長長的歎了口氣。
“如果你現在想改變主意還來得及。”
在放鬆的狀態下狗蛋兒又冒出來,黎堯一個沒控製好,從椅子上栽到了地上。
“嘶——!”砸到後腦勺了!疼!他心裡本來就不痛快,這下簡直要氣炸了:「你下次出來就不能打個招呼再出來嗎?!」
狗蛋兒的聲音沒有起伏:“你覺得我小聲的‘喂’效果會比現在更好嗎。”
黎堯捂著腦袋從地上齜牙咧嘴地爬起來:“這下彆再給我砸傻了……啊疼疼疼疼……”
“你知道巴黎聖母院嗎。”狗蛋兒突然問。
「知道啊, 乾嘛!」
狗蛋兒:“裡麵有一句話 : 人的心隻容得下一定程度的絕望, 海綿已經吸夠了水, 即使大海從它上麵流過, 也不能再給它增添一滴水了。”
「所以呢?」
狗蛋兒:“同理, 笨到一定程度,也就不會怎麼再笨了。”
黎堯:“!!!”
他一激動, 更是疼的眩暈。被這個該死的係統繞著彎的耍著玩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他血氣上湧,巴不得今天就拚個你死我活。
“你這個鹹魚係統,我和你拚了……我……我……”
他“我”了半天,最後一邊“我”著坐到了床上繼續揉頭,又“我”了一會, 最終發現自己拿狗蛋兒沒有一點辦法。
狗蛋兒:“你怎麼不‘我’了。”
黎堯:“……”
真的好氣啊,就算想打死他,也根本打不到啊!
「我先大人不記你小人過,不和你扯了。你這次出來乾嘛, 有情報?」
狗蛋兒沉默了一會才說話:“沒什麼情報, 這次的任務應該很簡單吧,你看著辦就行了。”
黎堯覺得很稀奇:「你居然還會在沒事交代我的時候出現?」
“你之前不是對我經常不出現感到不滿嗎?”
「是啊!你就不能隨叫隨到嗎,雖然你情報也給不全、也沒法實時翻譯,但有時候你至少還能和我說說話。」
「不管怎樣, 總比現在每次出現都要把我嚇一跳的要好!」
“其實你可以去跳跳廣場舞。”
「為什麼這麼說?」
揉了這麼久,總算沒有原來那麼疼了, 黎堯關閉了網頁,站到陽台上。現在正是蚊子猖狂的時候,所以並沒有開窗,也不涼快,外麵的天色已經很暗了,站在窗戶前,能看見遙遠信號塔上明滅的紅燈。
“廣場舞上有很多人,你可以試著去認識一些人。”
還有遠處延綿零落的星火,以及不遠處斑斕的霓虹。和狗蛋兒聊著天,黎堯發覺自己瀏覽搜索結果時的無助感已經消失了。
「我知道啊,暫時沒心情而已,而且我又不怎麼會跳舞。」
“除了主角,你並沒有想要和彆人認真相處的念頭。”
他的視線轉到近處的廣告燈箱上:「啊?所以呢,你想說啥,不要隻專心任務?享受人生?」
“你太在意主角了,你可以去找彆的人分散注意力。”
黎堯最終注視著的,是玻璃上因為亮度差所以反映出的,自己的臉。很麵善,很俊秀,下垂的眼角讓這張臉看上去純良可欺。
軟弱的長相,他心想。
「我當然在意他,因為你給了我任務啊。」
“你可以試著去和彆人產生交集。”
「為什麼?你怎麼自相矛盾啊,說央鳴的時候就讓我不要投入太多感情,現在又說我應該和彆的人產生交集?」
這時外麵傳來了開門聲,老鼠很朝氣的嗓門想了起來:“噯,怎麼還有一雙鞋?”
隨後他又想起來了:“哦,小章。小章、小章——?”
“哎,在陽台呢!”他應了一聲,狗蛋兒不見了。
老鼠換好拖鞋走過來,燈光下很明顯的看出那件黑色的小背心濕透了一大塊。
“跳的很儘興?”黎堯笑著說。
“嘿,是啊,今天還要到了一個美女的微信呢!”
“美女也會去跳廣場舞嗎?”
“這話說的,橫店這裡很小,沒什麼彆的消遣,我們又是——”他用手拍拍紗窗的縫隙,把鑽在裡麵的蚊子抖攉出去,然後打開了窗子,“——窮人,沒什麼彆的消遣,所以很多人都去跳廣場舞。”
夏夜的風撲麵而來。
“哎呀,舒服!”老鼠感歎道。
黎堯也覺得精神一振,溫暖的空氣和涼爽的風真是再好不過。老鼠是很好相處、很乾脆的性子,這也很不錯。燕子和那個圓眼睛,也很有個性,很特彆。
以後的日子應該會很有趣吧。
老鼠享受了一會,咕噥道:“這時候要是來一罐冰啤酒,那真是絕了,可惜沒有冰箱,也沒有啤酒。”
黎堯:“沒冰箱,那要放什麼東西怎麼辦?”
老鼠:“我做的菜一般都是兩頓吃完,不會剩,彆的冰棍和水果啥的,一般我放燕子那邊,他有個冰箱,不過這麼晚了,就不去吵他了。”
老鼠將脖子上的項鏈一摘,扔給黎堯:“我先去洗澡啦。”
黎堯接過項鏈,挺非主流的一個十字架,還纏了些花紋,邊角被摩挲的很有光澤。
“你信教?”黎堯問。
浴室那邊的水聲唰的響了起來:“不信——掛著玩的——”
黎堯把項鏈甩來甩去,覺得以後有空自己也能買一個掛著玩玩,還沒甩幾圈,老鼠就擦著頭發出來了。
“這麼快?!”
老鼠衝他擠擠眼:“男人,把長毛的地方洗洗就得了唄。你電腦借我玩會兒啊?”
黎堯答應了,把項鏈還他,自己去洗澡。出來的時候老鼠已經在打遊戲了,帶著耳機,情緒很激動的喊:
“打野,打野你這個畜生……”
黎堯聳聳肩,把毛巾搭在脖子上拿著劇本去了陽台。
吹著風的感覺真是好,他翻開劇本,很用心的看了起來。
簡單的來說,這個故事講的是一個聽力比常人延遲一天的男生A,因為這個缺陷的緣故,沒朋友,也很自閉,後來有一個男生B想接近他,最後也失敗了。
故事並不難理解,但是從密密麻麻的標注裡,可以看出那個圓眼鏡(劇本上導演的名字是徐寬,所以他應該叫徐寬)想要表達的手法很是彆出心裁,比如他希望整個故事大部分都是黑白的,再比如他希望拍攝彆的配角時,都不要正臉,而是拍影子,還有什麼,希望音樂特彆的煽情,要處理的協調又不協調……
很多很多的古怪想法,雖然有些讓人很感興趣,不過混雜在一起,則更偏向一場胡言亂語。
瘋狂,黎堯隻能這麼評價。
要完成這麼一場電影,看來真的是不可能的,或許當這個徐寬功成名就變成富豪之後,才能有實力去砸錢完成這樣的一件昂貴藝術品。
不過平心而論,劇本還是很有創意的,比如這個男生A,因為聽不見,一直自學,不過英語聽力很差,所以他每次都是一律全選D。而且為了安全,他基本上不出門,防止被車撞,一個人在家的周末,就打開電視放在那邊,要不然第二天的課沒東西聽,會很無聊。
黎堯想了想,這個主角如果要讓燕子去演的話,說不定還真的很合適。雖然接觸的時間還不長,不過燕子給他的感覺也就是這樣,封閉、清高。
“我去! 對麵亞索超神了……投吧,投吧。”老鼠將耳機一摘,罵罵咧咧的看著失敗的提示語出現。
“哎,你不打一把?”
黎堯擺擺手:“不了,今天我打算早點休息。”
老鼠:“也對,你才剛來,我都忘了……我這人挺自來熟的吧以後你彆介意哈。”
黎堯笑了:“哪兒能呢,我覺得你很好相處。”
老鼠拍了拍他肩膀:“我看你也挺順眼的,像個老實孩子,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叫啥吧 ?我叫王誌聰,叫我聰哥就成。”
黎堯還真不習慣喊人叫哥,而且老鼠看起來也不大,就二十出點頭,但是他之前在衛生間仔細地看過了,自己現在的樣子也就是個十八九歲的小孩,也就沒怎麼糾結,叫了聲聰哥。
“哎喲,真好。”老鼠笑彎了眼,“在家裡,不管是堂親還是表親,我一直是老幺,現在終於讓我逮著個弟弟。”他說著,揉了一下黎堯的頭:“弟呀,你這毛有點長了,要不明天哥帶你去剃個和哥一樣的?”
雖然老鼠一口一個哥一口一個弟的喊的很順口,黎堯覺得在心裡還是叫他老鼠更好,他看了看老鼠的公雞頭和那個閃電標誌,拒絕了老鼠的好意。
老鼠或許也覺得自己的發型不適合長相軟弱的新弟弟,指著地鋪說:“今晚怎麼睡?給你睡地上?地上涼快的很。”
“我睡床就行。”
說話間一局又開始了,老鼠揚手:“那你睡去吧,我再打一局。”
“嗯。”黎堯走到床前,將自己帶的被子抱出來,也是學校統一發的被罩,藍格子紋,蓋上去並不軟。
等遇到晴朗的日子了,得抱出去曬曬。他閉上眼,耳朵邊是老鼠和他隊友的叫喊。
這就他是在橫店的第一個晚上。
第048章 第四十五場 龍套生活!
“我說你, 哎對對就是你,你特麼是瞎啊還是傻啊,我說了多少次了不許擋鏡頭不許擋鏡頭,你非要往那邊拱, 想上鏡想瘋了啊?啊?!”
被訓斥的人耷拉著頭不敢吱聲, 旁邊就有人揮著劇本湊上來給訓斥者扇風:
“副導您消消氣、消消氣。”說著還把一瓶擰開了蓋兒的礦泉水遞上:“這孩子蠢, 不懂事……嗨, 您多包容。”
來勸的是個人品挺好的群頭, 副導演也不好再說什麼,狠狠地剜了那個小青年一眼, 然後舉起擴聲器衝人群大喊:“我說過多少次了——眼睛不要望鏡頭——不要往鏡頭那邊走——你們隻是群眾演員——走的時候不要停——離了鏡頭換個道具然後繼續往回走——彆讓我再說第五遍——!”
吼完之後他狠狠地咳嗽了兩聲,群頭趕忙遞上水,副導咕嚕一聲喝了,抹抹嘴往回走,對工作組示意:
“大家辛苦辛苦,再來一條就休息。”
現在是八九月交界的時候, 日頭極其毒辣,但是並沒有人抱怨什麼,大家都熟練地準備起來。
副導:“a!”
場記板伸到鏡頭前“哢”的一打,拍攝開始。
這是一段挺熱鬨的古式街道, 臨街擺著很多小攤, 有賣珠釵的小販、胭脂店的老板娘、還有酒家門口壚邊吆喝的小二。穿著古代服裝的行人來來回回地從中穿過,有挎著雞籃的大娘,也有舉著糖葫蘆的小丫頭。其他則多是作書生打扮,頭上包著方巾的男子以及短襖襦裙的綰發女子。
一號位機在一個珠釵攤子前, 攝像師撅著屁股,收音師舉著杆, 反光板懸在半空。
男女主角有說有笑地走入了鏡頭。男主角是廣義上的“霸道王爺”形象,而女主角可愛嬌俏,兩條細長的小辮子垂在胸前,隨著動作一跳一跳。
女主正笑倩巧兮,望見了攤子之後,上嘴唇微撅,仰起頭很撒嬌地說:“哎呀,那邊的釵子好漂亮,和我去看看嘛——”
男主低著頭捏捏她的臉:“好。”
副導拚命擺手示意:擋臉的群演讓開,給鏡頭!
眾人識趣地分開,攝像師調節焦距同時將鏡頭往上打,反光板收攏。
女主走到攤子前麵,拿起一根簪子細細地看,那簪子金燦燦的,陽光下寶光流轉。
那小販在他們過來的時候就注意到了,一臉諂媚地搓著手,發覺女主中意這簪子,立刻說道:
“啊呀,小姐,您真是好眼光,這‘嵌珠寶花蝶金簪’可不是一般女子能配得上的啊,小姐,您這等身姿,這等美貌……”他說話的時候,脖子是下壓著、腦袋是昂著的,所以即使個子比女主要高,也能做出仰視動作,他說到此處,頓了一頓,帶著笑示意女主身後的男主,才接著說:
“……這等夫君,可不是和這金簪,絕配嘛! ”
女主把簪子抓在手裡嬌氣的一跺腳:“你這小販,胡說什麼那,他才、才不是我夫君呢!”
隨後,她看了一眼手裡的簪子,咬著唇賭氣道:“我不要了……”
“哎。”這時候,男主從她身後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以及她掌心裡的簪子,抬頭對小販說:“你賣的簪子,我全要了。”
小販簡直心花怒放,那眼睛彎的都看不見了,連聲說:
“謝謝、謝謝這位大爺 !祝您和您的娘子,白頭到老、白頭到老! 哎嘿嘿!”
女主隻是臉紅跺腳,一手抓著簪子,另一隻手的指尖圍繞著小辮梢不停轉圈,臉上又羞又笑。
男主從腰間荷包裡拿了一錠金子,很瀟灑的一拋:“不用找了。”
小販兩隻手接了,下意識的用牙一咬,然後“哎呦”一聲。
“真的金子!謝謝爺、謝謝爺!”
男主霸氣的笑笑,拿起打包好的全部簪子,然後摟著女主走了。
“卡!好,大家休息去吧,”副導摘下耳機,“群演去那邊領飯 ,大家辛苦!”
工作人員們捶背的捶背,彎腰的彎腰,剛剛還摟在一起的男女主更是一下子就放開了對方,向兩個方向走了,而那個在這場戲裡很出彩的小販,左手去扯袍子的係帶,右手沿著發際線一掀,將假發套扔給了一旁扮作行人的黎堯。
“去,幫哥放回道具那邊去……哎把我熱個半死。”
那衝天的公雞頭、一旁推短了還弄了個閃電標誌的頭發被汗水沾濕,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正是老鼠。
黎堯把衣服和道具還了,和老鼠挑了個陰涼地方歇息。
這天熱的發瘋,劇組提供的盒飯讓人根本沒胃口吃,兩個人坐在水榭的欄杆上,一手拿著一瓶礦泉水。
老鼠的背倚著柱子,有一搭沒一搭的晃著腿。這是黎堯來橫店的第三個月,他已經正式得到了演員證,跟著老鼠也跑了很多組,雖然一開始“章磊”這個名字總被記錄成更常見的“張磊”,好在老鼠認識的人多,漸漸地,大家也都認識了黎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