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你再慢點……”
“為什麼。”
喻青崖將頭埋進他的脖子裡:“如果走得太快,師尊很快就把我放下了。”
喻宵毫不猶豫地接道:“不管我快慢,總有到的時候。”
“哼。”喻青崖氣鼓鼓地蹭了蹭他:“師尊就不能騙我一下嗎?”
喻宵微微偏頭,認真地與他講道理:“你之前還說過,不許我騙你。”
“我說過嗎?”
“說過。”
“那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反正就是不一樣!”
喻宵:……
不一樣的地方就在於喻青崖騙他可以,他不可以騙喻青崖是吧?
喻宵轉過頭去,一點不想和他說話。
見喻宵沉默,喻青崖立刻將他摟得更緊了:“師尊,你怎麼不說話了呀?”
“不想說。”
“為什麼呀?”
“不為什麼。”
“嘿嘿。”喻青崖將腦袋湊到他耳邊:“師尊,你不會是生氣了吧?”
“沒有。”
“有!沒有的話為什麼不和我說話呢?”
“因為我不想和你說話。”
“你看,還是生氣了吧。”
喻宵:……
哼。
繼續頭也不回地向前走。
見喻宵還是不理他,喻青崖便靠得更近,在他耳邊一口又一口地吹氣:“呼……呼……呼……所以師尊,你為什麼生氣啊?”
喻宵被他煩得受不了,停下腳步,轉頭看向他,麵無表情地問:“你和四師兄早商量好了吧,就瞞我一個人。”
“嘿嘿。”喻青崖傻笑:“師尊,你居然會為這種事生氣啊~”
喻宵哼了一聲,背起他繼續走,月下的長階,好像無儘:“我不該生氣嗎,你們一起什麼都商量好了,隻不告訴我,我白打一場。”
他還以為真的可以將龍奚弄死在那,結果結局都安排好了,隻有他傻乎乎的當真。
原本殺不殺龍奚也不太重要,但殺到一半被人救走也太難受了,那無法宣泄的殺意凝滯在胸口,像是吃了一顆秤砣那麼難受。
喻青崖嘿嘿一笑:“師尊,我們一開始也沒打算讓你上啊,但是你上得太快了,我都沒攔住你!”
喻宵:……
怪他嘍?
雖然喻青崖說得很有道理,但生氣是一種很複雜的情緒,它最不會因之消失的就是道理,喻宵哼了一聲,繼續保持沉默。
喻青崖伏在喻宵的背上,隨著他的腳步起伏,綿延的山階一眼望不到儘頭,可以走很久很久。
他看不見喻宵的表情,就像猜不透喻宵的心,哪怕現在是他們心臟貼得最近的時候,也隔著千絲萬縷。
喻青崖將下巴擱在喻宵的肩膀上,嘟噥道:“師尊,你真的很想殺了那個龍奚太子嗎?”
“也不是很想,但是有機會的話,會殺。”
“為什麼?”
“還記得趙珪嗎?殺他的那個凡人大將軍,是他在下界的曆劫之身。”
“嗯?”喻青崖猛然抬起身子,隨即重重地壓下來,氣鼓鼓地摟住他的脖子:“師尊,你都沒和我說過!”
“我和你說什麼?”
已經過去了五百多年,趙珪都不知輪回了多少世,喻宵曾經去找過他的轉世,因為有他贈的功德,趙珪那世過得很好,隻是既和當初不一樣,也不記得他了。
喻宵在長街上和他相遇,又什麼也沒發生的擦肩而過,他回頭看著轉世的趙珪,也許每個仙人都會經曆這樣的事,這才是真正的告彆,不僅是與凡人時的塵緣告彆,也是與凡人時的自己告彆。
如果有輪回的話,那麼即便是殺身仇恨,也顯得很可笑,趙珪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人,陶樊也變成了另一個人,固守著仇恨又有什麼意義?
他不會為了報仇,專門去追尋陶樊的轉世,可誰承想他又那麼突兀地出現在他麵前,那一刻他才知道,原來趙珪的死,隻是神仙曆世的一角。
五師兄說的是對的,他不應該再去追究這件事,可是見到龍奚,他就會怨恨,既然已經是超凡脫俗的仙人,享受著天道萬劫不滅的優待,為什麼連自己的私欲都化解不了,反而要將自己的因果帶給凡人呢?
喻宵慢騰騰地踩在石階上,沒什麼表情:“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沒什麼意義。”
不知為什麼,喻宵沒有絲毫起伏的聲調,讓喻青崖心中一澀,他總覺得那聲音比山間的月更寥落。
喻青崖仰望著月亮,山月俯視千秋,是否也會記住某縷悲愴的山風?
山風聚還散,明月長懸空,月亮還是那個月亮,風卻再也不是那縷風了,追憶又如何?
喻青崖能感受到喻宵話裡的寂寥,也明白他話裡的意思:我不是很想報仇,但是如果有這個機會,我會忍不住殺他第二次。
其實喻青崖不應該這麼輕信喻宵的話,但是此時此刻,他信了。
將頭埋在喻宵身上,小聲道:“師尊,我幫你報仇好不好,總有一天,我會幫你報仇的!”
從第三重天回來,喻宵的心情便一直不怎麼好,直到聽到徒弟異常認真的保證,心中梗著的一塊石頭突然被掀開。
冷月萬裡,長階無儘,但其實始終有一個人跟他在一起。
他是在為今天的事生氣,還是在為舊日之事悲傷?
此時此刻,無論如何,都不合時宜。
於是喻宵的嘴角露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容:“不必了,就算真要報仇,也應該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