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嗎?
喻青崖狗腿地跟著帝丘梨生離去,將逐漸宕機的陸危留在身後。
夜霧彌漫的清冷夜色中,傳來士兵們低沉而蒼涼的歌聲:“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
這是《詩經》裡記載的一首關於征戰的歌謠,大意是薇菜采了一茬又一茬,說是回家回家,到了年底,卻還沒能回去啊。
帝丘梨生不知不覺中,跟著哼起了這個調子,他清冷的聲音在夜霧中飄蕩,像是一縷無依無托的幽魂。
喻青崖見他哼,頓時不甘落後,也跟著哼起來,一首蒼涼的戰歌,經他荒腔走板的嘴一過,就連一絲悲傷氣也沒了。
帝丘梨生:……
“彆唱了。”
喻青崖立刻閉緊嘴巴,嘿嘿一笑,大步跟過去。
……
此時,龍奚也進入了陣中,回到了第一次與梨生相見的地方。
他看著曠野低垂下的巍峨祭壇,幾乎要流下淚來,這次是真的梨生!沒有一點虛假!
祭壇中光芒一閃,曾經的“龍奚”閃現出來,幻境中的“龍奚”看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另一個龍奚,頓時麵帶驚愕。
龍奚看著曾經的“自己”,毫不猶豫將他碾為齏粉。
曾經的他是多麼愚蠢啊,就那麼生生的與梨生生生世世錯過,如今的他,再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梨生不想他殺掉那個玄國的領頭人,可以!
不想繼承神劍之力,也可以!
這次他什麼都依他,絕不會乾涉他一絲一毫的決定,這樣一來,梨生就不會像曾經那樣,決然地拒絕他了吧?
龍奚淚流滿麵地感謝上蒼給他這個重來的機會,這次他再不會自作主張地逼迫梨生做什麼,這次他什麼都聽他的!
龍奚懷著感動與救贖的心情等待著與梨生的重逢,然而一直到月落東桑,梨生也沒來。
龍奚:……
嗯?
……
經由西恒曆代君王的努力,西恒王宮修建得異常華麗,不過在北方蠻夷入侵後,都被劫掠一空,付之一炬。
隻有一處巨大的天然溫泉,敵人帶不走也燒不掉,就這麼留在了這裡,還在傾訴著曾經的金碧輝煌,紙醉金迷。
一身甲胄被擱在一邊,長發溫潤地散下來,梨生坐在蒸汽氤氳的溫泉水中點頭,看來是睡著了。
喻青崖躡手躡腳地走過去,然而還是驚動了他,梨生有些迷茫地抬頭,喻青崖趕緊將手中的東西舉起來:“大王,我給你送衣服來了!”
“唔。”
剛睡醒的梨生,看起來有點軟乎乎的,喻青崖這才想起來,帝丘梨生十七歲從召南發兵,十八歲登基,在位八年,死的時候,其實也不過二十六歲。
梨生起身,扯過他手中的衣服,穿在身上,喻青崖趕緊抬起頭來,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雖然和師尊在一起的時候,他恨不得把人扒光,但是麵對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師尊”,他反而不敢了。
總感覺多看一眼,都是對不起師尊,不行!不行!他一定要為師尊守身如玉!
帝丘梨生穿好衣服,柔順的絲綢垂下來貼在身上,配合如瀑的漆黑長發,少了幾分帝王的威嚴,多了幾分柔和的味道。
他看向一直抬頭望天的喻青崖:“你在看什麼?”
喻青崖毫不猶豫道:“看月亮,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梨生抬頭,月亮早就被屋簷遮住。
帝丘梨生:……
算了,拾起
梳子整理頭發:“我讓你帶的酒呢?”
喻青崖:……
“我忘了!”
“嗬。”帝丘梨生忍不住笑了:“就你這樣的,還要做我的親隨啊。”
喻青崖:……
“對不起嘛,下次不會了,再說,喝酒它傷身嘛……”
帝丘梨生看向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新奇。
他一出生就是太子,所有人都對他寄予厚望,每個人都在教他道理。
當他做錯事,群臣會規誡他,彆人做錯事,則會誠惶誠恐地向他請罪,從沒有哪個人,在做錯事後,會試圖用撒嬌蒙混過去。
嗯,應該是在撒嬌吧?
這還是帝丘梨生第一次被人撒嬌,沒有經驗,於是他想了想,抬起下巴:“算了,饒你這一次,下不為例。”
喻青崖的眼睛頓時又亮起來:“謝謝大王!大王!我幫你梳頭吧!”
帝丘梨生懷疑地看了一眼他異常跳脫的樣子,將梳子遞過去:“認真點,不許采痛我的頭發。”
“大王,我你還不放心嗎,交給我吧!”
突然間更不放心了……
不過出人意料的,喻青崖的手還真的非常輕,帝丘梨生背轉身去,任他幫忙梳發:“你叫什麼名字?”
“喻青崖。”
“你是喻國人?青崖,且在南山坐,濁酒對青崖的意思嗎?”
喻青崖:……
“我覺得,給我起名的人,沒想那麼多。”
“名字寄托了起名者的期望,或許隻是你不了解罷了。”
“大王……你不知道,正是因為我太了解了,所以才這麼說的……”
“嗬,那還挺有意思的。”
……
龍奚久等梨生不來,終於忍不住探出神識去尋找,剛好看到這令人目眥欲裂的一幕。
梨生和另一個人在一起,臉上還帶著輕鬆的笑容,這是他以前從來沒見到過的笑容!
那一瞬間,龍奚理智全無,就要飛奔過去。
喻青崖卻在這時抬頭,冷冷地向著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後低下頭,用柔軟又帶嬌嗔的語氣道:“大王,你知道嗎,太廟裡住著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