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之下,超脫輪回的仙妖鬼神,皆不可乾涉人間因果,因為三界之中,唯人的意誌最高,種恩還恩,種仇還仇,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因果如此。
人的意誌是編織塵網的絲線,哪怕是扭動一根,都會造成無法想象的後果,即便是仙神也承擔不起這種業果。
而且被仙神強行扭轉命線,對凡人來說也未必是福報,比如說喻宵梨生那世,按照正常的命線來說,他會輸,但不一定會死,縱然會死,也不一定是孽。
從他後世可以自悟成仙來看,也許他靈魂中本身就帶著靈性,隻是需要輪回曆練圓滿。
那一世如果他為了天下放棄榮譽、尊嚴、執妄,主動認輸的話,本身就是一種意念的通達,就算當世無法成仙,隻消輪回幾世,也能從塵網中超脫出來。
就是因為龍奚的乾涉,給他靈魂中強加了一段孽因,以至於他之後的每一世,都要經曆這世間最深重的苦難。
喻青崖很懷疑,師尊最後之所以會成為殺戮道的煞神,就是在輪回中積攢了太多戾氣,沒準他最初的本靈,是像師祖一樣的善緣之神呢。
所以喻青崖雖然答應了扈庸照顧他女兒,卻不能直接出手,比如突然給她五百年功力,讓她砍了狗皇帝什麼的。
命運不可撥弄,但是有空子可鑽,他需要尋找一個空子。
喻青崖一眨不眨地盯著扈喬逃亡的軌跡,終於,在她行至山崖的時候,機會來了。
抬手一招,山崖上一顆石頭嘰裡咕嚕地滾下去,正好彆停了扈喬的馬車,殺手因為這個變故刀刃砍偏,而扈喬在絕望之下,一躍跳下山崖。
按照常理來說,一個弱女子有可能在萬丈懸崖上跳下去而不死嗎?
有可能啊,那為什麼不可能。
喻青崖看著山間縱橫交錯的枝丫,和山下蜿蜒的河流,伸出手。
然而還不待他動手,已經有一個人先一步動手了,扈喬的身體掉下去後,突然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軌跡避過致命的山石樹木,然後安然無恙地掉進水裡。
天道:……
很好,一點不勉強,我什麼痕跡都看不出來,就當我瞎了吧。
喻青崖收回手指,目光直直地投向那個突然蹦出來的施術之人,正是沉冤穀元穀主的弟子,被元穀主派來盯著他的。
喻青崖對元穀主對他的芥蒂完全表示理解,派弟子跟著他也很理解,但這小子真是太有毅力了吧,一跟二十年!
因為這個狗皮膏藥,他有時想和師尊親熱一下都不行,靠!
鹹池看了他一眼,似乎很想裝作路過的樣子,若無其事道:“好巧啊,魔君大人也在這裡。”
經過這幾年,外界對喻青崖的稱呼,已經完全變成了魔君,輕笑一下:“我在這裡不奇怪啊,倒是元穀主的高徒在這裡乾什麼?”
鹹池一本正經道:“路過。”
嗬,跑荒郊野嶺來路過,這話騙鬼去吧。
喻青崖猜,這小子估計跟了他一路,見他遲遲不出手,還以為他要袖手旁觀,最終沒忍住出手相救。
然後這一出手,將二十年的偽裝大業暴露,被他抓了一個現行。
喻青崖也不準備繼續為難這個老實人,隻是笑道:“仙人不能隨意乾涉凡間因果,仙友也不怕受到牽連嗎?”
鹹池看了他一眼,淡定道:“不勞魔君掛念。”
說完轉身消失在原地。
喻青崖看著他遠去的身影,微笑道:“師尊,你說他是真走了嗎?”
一隻漆黑的烏鴉落在他肩膀上:“不知道。”
喻青崖的注意力頓時轉回來,將烏鴉從肩膀上薅下來,捧在手心:“師尊,你怎麼又變成鳥了!”
小烏鴉一動不動地蜷縮在他掌心,沒有說話。
哼,他高興。
喻青崖頓時將小烏鴉放在臉上使勁蹭,變成鳥他也喜歡,嘿嘿。
小烏鴉熟練地伸出翅膀擋住他的臉,經過這二十年,喻宵越來越覺得,他可能不是喻青崖的師尊,喻青崖才是他的正牌祖宗。
另一邊,鹹池飛快離開,卻突然感受到一股氣息,立刻停下腳步,單膝跪地——
“師尊,弟子辦事不力……”
元不塵揮手止住他,不耐煩道:“行了,我就知道什麼也指望不上你。”
鹹池愣在原地,抬頭惶然地看向他,元不塵卻看也沒看他一眼,而是上前一步,看向他來時的方向。
這二十年裡,元不塵一直派人盯著喻青崖,結果這個邪魔收攏的人越來越多,居然沒有一點發狂的跡象。
不僅是他,就連他的手下,也全都恢複了正常。
如今,全天下的魔差不多都被他收入了麾下,唯他馬首是瞻,萬應神宮的力量,已經讓整個天庭側目。
元不塵看向前方,不知在想什麼。
因為沒有人注意,鹹池默默起身。
他看向元不塵的背影,腦海裡不由回想起這些年親眼見的,喻青崖和他師尊的點點滴滴。
喻青崖可以肆意地跟自己的師尊撒嬌,可以沒大沒小地捉弄自己的師尊,可以快活地走在自己師尊的前麵,玩夠後再跑回來找師尊撒嬌,要東要西。
他如此放肆,是因為他的師尊總跟在他的身後,眼神從沒離開過片刻。
所以他不管什麼時候回頭,都能在原地找到師尊。
鹹池不知怎麼了,可能是因為今天已經做出了一件出格的事,再放肆一點也沒關係。
於是壯著膽子上前道:“師尊,也許那魔君,確實有約束群魔的本事,若是它們從此不作亂,師尊也可以輕鬆一點,如今到了凡間……”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元不塵冷冷的眼神就瞥過來,鹹池剩下的話,頓時卡在喉嚨裡。
鹹池立刻低下頭去,他剛剛竟然大逆不道地想,能不能和師尊也在凡間遊玩一次,就一次也好,他會記一輩子,但是果然,是癡心妄想吧。
然而出乎意料,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師尊發怒,鹹池有些疑惑地抬頭。
元不塵正沉默地看著他,神色莫名其妙地緩和下來,鹹池被他看的心怦怦跳。
一直沉默著注視了許久,才緩緩開口:“我記得,今天是你的生辰吧?”
鹹池愣愣地看著他:“師尊,我不記得,我以前從來沒有……”
“沒關係。”
元不塵毫不猶豫的再次打斷他,伸出手,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臉頰,用前所未有的溫柔語氣道:“你有什麼願望嗎,我都可以滿足你。”
鹹池大概從沒想過如此夢幻時刻,他瞪大眼睛,突然不羨慕喻青崖了。
師尊對他也很好,不是嗎?
……
扈喬捧著自己的長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