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方才那群人的嘶吼咆哮不同,沈至青等人安靜地可怕,似乎對這些罪名全盤接受。
虞安歌起身替他們反駁,是因為鹽稅過高,像崇義縣這樣的貧困縣,百姓買不起官鹽,所以沈至青等人才會放任私鹽販子在城中兜售的。
這些縣的鹽稅上繳不足,也不是因為鹽官怠政,而是百姓連飯都吃不飽,哪裡有錢去交鹽稅買鹽呢?
可惜虞安歌的話未完,就被龔知府貿然打斷“知道虞大人跟沈大人關係匪淺,但虞大人也不必如此包庇罪臣吧。鹽稅乃是統一定價,為何其他地界的百姓不覺鹽稅高,偏偏這些縣因為鹽稅高,而投機取巧,想方設法避稅?百姓無德,皆因上官放縱,依本官看,這群人就該即刻處死,以儆效尤!”
虞安歌道“鹽稅高是既定的事實,高鹽稅外加官鹽溢價,百姓怎麼承擔得起?”
龔知府嗤笑一聲“依照虞大人所說,鹽稅高,就該人人避稅,人人購買私鹽才行。”
虞安歌憤怒道“取利於民,焉能...”
長久。
虞安歌話說到一半,猛然噤聲,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大意了,她憤怒太過,險些說出大逆不道之言。
有些話彼此心裡都清楚,卻不能明說。
國家鹽稅是朝廷所定,她公然指責鹽稅高漲,便是對朝廷,對聖上不滿。
尤其她身為巡鹽禦史,還說這種話,更是罪加一等,傳到聖上耳朵裡,後果不堪設想。
薑彬看著隱忍的虞安歌,眼瞳微動,這滿懷抱負不得施展,滿腔激憤不得抒發的樣子,像極了商清晏,也像極了從前的他。
薑彬總算出來打圓場“虞大人,龔知府稍安勿躁。且聽聽堂下人怎麼辯白。”
虞安歌和龔知府坐了下去,目光都落在了他們身上。
薑彬道“爾等可認罪?”
虞安歌心中燃起一種不好的預感,她看向沈至青,沈至青也看向她。
對視的一瞬間,二人似乎都有了答案。
虞安歌想要阻止,卻茫然無措,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沈至青抬頭道“崇義縣貧困,苛捐雜稅,數不勝數,我身為鹽官,不忍心看他們因高昂鹽價,終年不知鹽味而患病,遂一時鬼迷心竅,默認私鹽販子在縣裡倒賣私鹽。”
沈至青取下自己的官帽,褪下官服,將腦袋重重往地上一磕“下官認罪!”
其餘隨他一起被押上來的鹽官,皆麵露淒愴,互相對視一眼,而後同沈至青一樣的動作,紛紛認罪。
認罪書呈上,不同於方才鹽官的拚死抵抗,他們對自己的罪行一清二楚,簽字畫押一氣嗬成。
虞安歌像是落入冰冷的湖水,渾身上下冷徹。
本該春風得意的龔知府,此時意外地沒有欣喜,隻有驚恐。
說到底,今日兩邊的紛爭,要麼同歸於儘,要麼兩相無罪。
龔知府原以為沈至青等人為了百姓嘔心瀝血,最後卻要蒙罪入獄,定然心有不服,不斷為自己辯白,而後拒不認罪。
即便是虞大人和薑欽差出於庇護良臣的念頭,郭大人他們也可因此躲過一劫。
可沈至青他們竟有視死如歸的勇氣,為了把郭大人他們拖下水,不惜親赴地獄。
沈至青他們紛紛認罪,郭大人他們的抵抗便蒼白無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