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掌刑斜了聞照庭一眼,冷哼一聲道“你個老貨!剛才不是很硬氣的麼?!”
聞照庭嗬嗬一笑道“在錦衣衛北鎮撫司的差官麵前,誰敢不低頭?老夫還想多活幾年呢!”
金掌刑道“少來這套!要麼立刻交出向楓,要麼我們將這女子帶走——還有你老貨和其他人,一並帶走。”
聞照庭正色道“金掌刑,所謂知為吏者奉法利民,不知為吏者枉法以害民。你身為朝廷命官,不可濫用職權株連無辜!”
“你說個啥?”
金掌刑一時沒聽懂,但他懂得“株連”二字,又道“你少跟我扯東扯西的,我今日就搞株連,你拿我怎樣?老貨,你還是留點力氣去牢房裡扛吧!”
“好大的口氣!”聞照庭冷哼一聲,“就是你們廠督在老夫麵前,也不敢如此囂張,何況區區一個掌刑官。”
金掌刑怔了怔,巴眨著眼睛看了聞照庭幾眼,問道“老貨,你是何人?”
聞照庭也不搭話,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牌子來,遞到金掌刑麵前,問道“認得此物不?——諒你也沒見過!”
金掌刑隨手拿過來一看,是一塊三寸見方的金色小牌子,上麵還刻著字。
金掌刑念著牌子一側上的字,連反麵都不看就將那小牌狠狠地往地上一扔,喝道“你個老貨,這塊破鐵牌有個屁用?!”
“好膽!”
聞照庭怒喝了一聲,連忙彎身將牌子撿了起來,又用衣衫擦拭了灰塵,大聲道“姓金的,你找死——告訴你,這是個‘坖’字,是先帝穆宗的名諱,你已經犯了大不敬之罪!”
“你,你胡說!”
金掌刑頓時有些害怕起來,一時也不曉得是真是假,因為他真的不認得那是個“坖”字,更不曉得先帝的真名叫什麼。
“哼!老夫再給你看看反麵......”
聞照庭將牌子的另一麵翻過來,舉到金掌刑的眼前。
“這幾個字,你總該認得吧?!”
牌子的另一麵還有四個小字,上麵赫然寫著“如朕親臨”。
金掌刑雖不一定曉得隆慶帝名叫朱載坖,但“如朕親臨”四個字的含義和份量他是懂得的。突然間,他感到自己的腿開始發抖了。
聞照庭又問道“這幾個字的意思,你也該懂吧?”
金掌刑強撐著問道哪來的這個?敢糊弄我?!”
聞照庭一笑“哪來的?當然是先帝賞賜的!這種事誰敢糊弄?不然真個要株連九族了,今日要不是你逼急了,老夫還舍不得拿出來呢!”
“你……你到底是誰?”
金掌刑的額頭開始冒汗了,他進東廠多年,聽說過嘉靖、隆慶等皇帝會賞賜給至信任之人免死金牌,類似於鐵卷丹書,隻要不是犯謀逆大罪,誰也不能將持牌人怎樣——也怪自己剛才性急,隻看了金牌的一麵,還將金牌丟棄在地,就這足以治他重罪了。
聞照庭道“老夫是誰,你不必知曉,相信日後你也打聽得出來。勸你帶著你的人趕緊離開,該去哪抓向楓就去哪抓,我們絕不管,念你無知,老夫也不告你大不敬之罪。倘若你執意要帶我等人走,那就休怪老夫不客氣了——老夫將進京麵聖說理!”
金掌刑這下是真怕了,他在錦衣衛裡混了多年,聽從東廠指揮到處抓人,最拿手的是察言觀色欺軟怕硬。和各色人物打交道,對方是真是假是好是賴,他多少還是能看出點門道的——
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個老頭不一般,那種氣度不是裝得出來的,更不會昏聵到拿這樣的事開玩笑。這免死金牌十有八九是真的,自己剛才的不當之舉又被人拿了把柄,這讓他已經心怯了。
但金掌刑在心裡還是很氣惱,上次在黃州府衙被向楓一拳打暈了,事後張誠罵他個狗血淋頭,這次看來又要無功而返了,他覺得自己很背運,也很倒黴。這次湖廣之行喜憂參半,在抄沒張居正家產時,張誠給了他不少銀子,還許諾回京後要提拔他,沒想到全砸在那個叫向楓的家夥身上了。
他權衡利弊後明白了即便不能提拔,即便再次被張公公打罵,在免死金牌麵前那都不值一提,這塊三寸金牌才是他不敢踩越的高山深壑,一不小心足可讓他這個小人物瞬間變成齏粉。
“行!算……算你厲害......我們走!”
金掌刑又故意黑著臉給自己壯了壯膽,對聞照庭道“你,你告訴那向楓,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們東廠也會抓到他的——他可沒有免死金牌!”
金掌刑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喊了一嗓子要官兵們都撤了,自己帶頭朝大門口走去。
聞照庭在後麵喊道“金掌刑,回去告訴你上司,再來向宅打擾的話,休怪老夫不客氣了!”
金掌刑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
高疙瘩這會不停地拍著胸口,說道“啊喲俺個娘誒,方才真是把俺嚇死了!”
大家也紛紛鬆口氣。
顧輝大聲喊道“聞太爺真厲害!”
聞照庭嗬嗬一笑“厲害個啥?!狐假虎威罷了,還好管點用。”
聞敏從聞照庭手裡拿了免死金牌反複看著,問道“爺爺,這個金牌,真是先帝賞賜的?”
“你這丫頭,當然是真的了,不然誰敢開這種玩笑?!”
聞照庭在院裡的石凳上坐了下來,又道“先帝還在藩邸的時候,我教了他幾年書,他和當時的陳妃待我很好,臨彆時賞賜我這塊免死金牌,沒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場……唉!這都是多少年的事了,曆曆在目啊......”
聞照庭似乎陷入了往事的回憶中,眼眶濕潤起來,他看了看聞敏,沒有再說什麼了。